他就这样在黑暗里往复,不知熬了多少昼夜。巨石一次次被推到坡顶,又一次次在即将稳住时轰然滚落,将他撞得飞出去,摔在碎石堆里咳血。
可他从没有真正躺下——喘匀几口气,便撑着断骨般的疼,一寸寸爬回巨石旁。
太阳升起又落下,如此循环往复,已经过了六次。当第六次清晨的阳光渐渐消散时,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坡底,额头紧贴着冰冷的石面,仿佛已经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他的身体极度疲惫,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当第六次夜幕如墨般笼罩大地时,他依然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艰难地挪动着身躯。
他用碎石作为支撑,一点一点地蜷起身子,然后用肩膀狠狠地顶向那块巨大的石头。
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没有丝毫退缩。
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他踏着那片被鲜血染成金色的地面,艰难地前行。
他的伤口在拟造的夜幕中缓慢地修复着,但是金血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流失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他的后背早已被那柄红色的剑深深地嵌入,与血肉紧密粘连在一起。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
他的掌心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痂,这些痂被反复摩擦,已经磨得露出了白骨,鲜血从伤口中渗出,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凝结成了硬块。
他的双腿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支撑起他的身体。膝盖处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液,与泥土混合后形成了一块亮金色的硬块,使得他的双腿更加沉重。
可他弓着的脊背依旧挺直,推着巨石,再次向坡顶挪去。
这一次,他的脑子里空得没有一丝杂念,只剩下推石的动作——哪里该发力,哪里该卸力,如何卡住石底的凹槽稳住重心,都成了刻进骨血的本能。
后背的红剑不再是负担,反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震颤,像是在帮他凝聚力气;掌心的伤早已麻木,只有扣住石缝的力道越来越稳。
他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向上挪,每一次蹬地都精准踩在坚实的土块上,每一次推力都恰好送向巨石重心。
坡顶越来越近,黑暗中,他能清晰看到石顶与地面的契合点。当巨石的底边终于抵住坡顶的凹痕时,他猛地沉腰发力,将巨石狠狠向前一送。
“咔嗒”一声轻响,在万籁俱寂中格外清晰。
巨石稳稳地嵌进了坡顶的凹槽,再也没有晃动半分。
就在这时,东方的天际突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紧接着,万丈霞光冲破黑暗,如潮水般漫过整个空间。
「真正」的黎明终于到来,金色的阳光洒在玄霄满身是伤的身上,也洒在稳稳矗立的巨石上,将所有的血痕与疲惫,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玄霄向前踉跄两步,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早已破烂的衣衫,却还是咬着牙,拖着血肉模糊的残躯,一步步挪向那团越来越亮的光源。
当他颤抖的手掌终于触碰到发光的火种时,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稍稍缓解了心口的剧痛。与此同时,吉奥里亚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褪去了往日的威严,满是认可与欣慰:
“汝终是守住了这份「承担」,亦配得上这权柄。”
吉奥里亚的声音在虚空中愈发悠远,带着一种使命交接的郑重:
“我已无力再执掌这火种,你将成为我的继承者,承袭我的权柄,亦承接我的名号——克律玄锋修斯。”
玄霄触着火种的手微微一震,心口的剧痛仿佛被这道话音抚平了几分。他抬眼望向霞光深处那道模糊的身影,虽未言语,眼中却已燃起与名号相称的坚定。
“上前来,我将这凝聚了意志的权柄,传承于你。”
玄霄咬着牙,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挪步上前,颤抖着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悬浮在空中的火种。
刹那间,耀眼的光芒将他通体笼罩,可还未等他感受权柄的力量,光芒便骤然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发生了什么?”
他皱紧眉头,满心疑惑地问道。
虚空中,吉奥里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
“有些奇怪……”
“到底怎么了?”
玄霄追问。
沉默片刻,那道神性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凝重:
“汝的灵魂……是残破的。”
玄霄瞳孔骤然收缩,胸膛剧烈起伏,怒吼出声:
“这是什么意思?!灵魂残破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难道就因为这个,我就不能继承火种了?!”
“不,先莫焦躁。”
吉奥里亚的声音沉稳下来:
“并未说汝不可继承,只是以残破之魂承载权柄,你需要付出比常人更沉重的代价——汝明白吗?”
玄霄眼神一厉,斩钉截铁道:
“无论什么办法,我都必须成为新的半神!”
吉奥里亚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那这个办法……你确定要试?”
“先说。”
玄霄语气不容置疑。
听完之后,他瞳孔微缩,抬头望向霞光弥漫的天空,声音凝重:
“你确定?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半晌,虚空中依旧没有回应。玄霄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释然:
“无妨。”
话音落,他反手从背后拔出那柄染血的红剑,金血又带出不少,剑身在晨光中映出冷冽的光:“既然如此……”
“大地从破碎中生出山川,万物自残缺里走向完整,本就如此。”
冷冽的传送门在创世涡心骤然亮起,玄霄迈步从中走出。驻守在此的缇宁一眼瞥见他,立刻迎了上来,语气满是真切的喜悦:
“呀,小玄,你可算回来了!”
随后她目光一凝,注意到玄霄的披风与他进去时大不一样——先前早已破损不堪,颜色也黯淡成了暗紫色,此刻却不仅紫得愈发深邃,上面还浮现出许多金色的不规则花纹,在微光下隐隐流转。
“小玄,你没事吧?”
缇宁连忙上前,目光落在他满身的痕迹上。
玄霄爽朗一笑,挥了挥手道:
“没事的!我已经通过了试炼,成为新的半神了!”
笑容里满是卸下重负的轻松与新生的笃定。
“可是你这伤……”
缇宁看着他身上未愈的血痕,语气里满是担忧。
玄霄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宽慰道:
“不碍事。你也知道,等夜幕降临,有欧洛尼斯的祝福在,这些伤口自然会愈合的。”
缇宁听后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又关切地说:
“行吧,不过小玄你也得抓紧休息。既然你已经成了新的半神,咱们赶紧去找小凯撒——小凯撒知道了,肯定要为你好好庆祝一番!”
玄霄听后眉眼舒展,开心地笑道:
“嗯,那我们走吧!”
两人沿着通路离开了创世涡心,待灵水将他们传送回奥赫玛时,外面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平静景象。
然而没走多远,两人就撞见了缇宝。玄霄率先抬手打招呼:
“恩师,您怎么在这里?”
缇宝神色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开口说道:
“是缇宁告诉我的。现在有件事要跟你说——小凯撒在找你。”
玄霄听后,转头看了缇宁一眼,随即眉头紧锁:
“那我先去找她。”
缇宝点点头催促道:
“快去吧,别让小凯撒等急了。”
玄霄应了一声,立刻朝着宫殿的方向快步冲去。他穿过布满浮雕的长廊,推开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门,急匆匆地踏入内室,终于在那间宽敞舒适的办公房中,找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刻律德菈。
他还未开口,刻律德菈便已放下手中的公务,神色凝重地看向他:
“出事了。”
玄霄心头一沉,叹了口气问:
“什么事?”
刻律德菈的眼眸里掺着几分担忧与懊悔,沉声道:
“恐怕是因为你接触火种的缘故,计划被彻底打乱了——海瑟音提前继承了海洋火种,连她之前预言的事,似乎也跟着提前了。”
玄霄眉头拧得更紧,指尖无意识攥了攥拳:
“预言?海瑟音的预言是什么来着?我只隐约记得和海有关,具体的……”
刻律德菈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压得更低:
“是「汝将长眠于涛声中,于天地境界之海完成征服。」”
她顿了顿,将桌上一卷泛黄的羊皮卷推到玄霄面前:
“此乃当初预言时,吾记录下的原文。原本按计划,她要在一年后才继承海洋火种,吾等本打算用这一年时间推演应对预言的方案——可如今,一切都被打乱了。”
玄霄俯身盯着羊皮卷上扭曲的古老符文,指尖刚触碰到纸页,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长眠于涛声’……莫非是说她会殒命于海中?”
“不无可能。”
刻律德菈的语气带着难掩的沉重,指尖在桌沿用力掐出一道浅痕。
玄霄直起身,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她此刻在何处?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