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顿,又看向儿子:“我同你母亲从未强求定要你传宗接代。为父年少时随养母四处颠沛,后遇着你娘、得你,方有此家。是以,无论你心悦何人,我二人唯盼你安好度日。”
明夷眼眶慢慢红了,他何其有幸,能有这样通情达理的父母。然一想到往后与李岁颐再无相见之日,心口又像被什么堵着,闷得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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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杨望晴坐在自家马车上,脑中仍在琢磨明夷白天的言语。先前她与赵昱所猜,如今想来已是八九不离十,可明夷哥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总让她放不下心,究竟出了何事?
“想什么呢,这样入神?”乐善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望晴不想跟母亲多言这些烦心事,笑着挽住乐善的胳膊,语气带着娇憨:“娘,回去我想吃万嬷嬷做的乳酪樱桃。”
乐善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晚间哪能吃这么多甜腻的?忘了上次积食,疼得你直哭的模样了?”
望晴不依,晃着母亲的胳膊:“只尝少许便好嘛。”
一旁的杨羡看不得女儿委屈,开口帮腔:“她又不是天天吃,今日便让她尝一回,不妨事。”
乐善气不过,伸手就要拧望晴的脸,望晴连忙躲到父亲身后,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爹爹说得对,我又不常吃。”
乐善被这父女俩气得头疼,终还是松了口。望晴得意地对着父亲眨了眨眼,杨羡看着女儿狡黠的模样,心都化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乐善看着丈夫这“不值钱”的样子,无奈地别过脸,懒得再看。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望晴便揣着心事,匆匆往赵昱府里赶。刚进府门,便见仆从们围着正厅的门楣忙忙碌碌,一块盖着红绸的匾额悬在半空,几名工匠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调整位置。
“昱哥哥!你府里这是做什么?”望晴快步上前,好奇地仰头望着那匾额。
赵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父皇赐了封号,正准备把匾额挂上。”
“陛下赐了什么封号?”望晴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期待。
赵昱拉着她走近些,示意工匠将红绸掀开。只见匾额上“睿王府”三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望晴刚要夸几句,忽然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连忙拉了拉赵昱的衣袖:“你可否找景宁公主打听一番?看那位郡主如今是不是在汴京。”
赵昱闻言,眉头微蹙:“我姑母如今深居简出,不进宫来,我与她本就不甚相熟,贸然登门,怕是叫让她起防备之心。况且,公主府诸事,若姑母不愿让人知晓,即便我母妃去问,也未必能打听出来。”
望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语气里满是担忧:“那可如何是好?我瞧明夷哥那模样,他们定是争执得厉害,可又不知症结所在。”
“急也无用。”赵昱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放缓了语气,“当务之急,还是先问清明夷,他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才能设法相助。不然我等瞎着急,也是徒劳。”
望晴思忖片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那我改日找明夷哥出来问个明白。”
赵昱见她总算不再纠结,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带着几分委屈:“你今日难得来我府上,就不能多陪陪我?总操心旁人的事,怎不见你关心关心我俩的事?”
望晴被他这话说得脸颊发烫,心里默默回想,自从两人把话说开后,她确实不常出来见他了。并非不想见,实在是天寒,她便总爱窝在屋里画画、看书,懒得动弹。
她抬眸看着赵昱,强装镇定:“我今日来,就是特意陪你的啊。”
赵昱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我还不了解你?若非有事求我,你怕是还不愿出门呢。”
“才不是!”望晴不服气地辩解,“是先前天气寒冷,我才不愿出门的。”
赵昱最擅长抓她话里的疏漏,立刻接话:“如此说来,往待天气暖和了,你便会多陪陪我?”
望晴心里暗叫不好,又被他绕进去了,却还是嘴硬:“那是自然,天气暖和了,我自然愿意出门的。”心里却悄悄盘算:等天热了,就说暑气难当,还是不出门为好。
赵昱看着她眼底的小算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没戳穿,只拉着她往后院走。后院特意辟了一处园子,泥土还是新翻的,显然是刚整理好。
“这处是特意为你所辟,”赵昱指着园子,语气里满是温柔,“日后你想种花也好,种药材也罢,皆可在这里。先前你不是喜好钻研香料吗?这里也可种些草药。”
望晴瞪了他一眼,嘴硬道:“我还没说要嫁你呢。”
赵昱一副“我明白”的模样,继续跟她说园子里的布局,丝毫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望晴被他这态度气得直瞪眼睛,赵昱却佯装没看见,依旧慢条斯理地跟她规划着。
黄昏时分,夕阳西坠,将半边天空染成了绚烂的橙红色,晚霞像一匹铺开的锦缎,层层叠叠地铺在天际。
两人坐于王府高阁的临窗处,望晴望着远处渐次模糊的街景,忽然轻声问道:“我若做不好一位皇妃,该如何?你是知晓的,我最厌打理那些琐碎俗事。”
赵昱也眺望着远端方,语气轻松:“宫里那般多的嬷嬷、女官,你以为她们是为何而设?自然是为了替主子分担这些琐事。”
望晴被夕阳晒得浑身暖洋洋的,不知不觉将头靠在了赵昱的肩膀上,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担忧:“可往后你若再登高位,后宫姬妾渐多,你我会不会落得两看相厌的境地?”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幼时还常常挤在一张榻上午睡,这样的亲近,对他们而言早已习以为常。望晴靠在他肩上,只觉得安心。
赵昱伸手放在眉骨处,遮住刺眼的阳光,目光落在远处的柳树下,语气却异常认真:“我此生唯你一人,即便将来再登高位,也不会变。”
望晴显然不信,依旧懒洋洋地开口:“那可由不得你,此乃祖制。”
赵昱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谁说祖制不可破?后宫佳丽无数,无非是为延绵子嗣。我只需用心栽培一个孩子就够了,何必多生?你看历代帝王,哪个上位不是九死一生?我不愿我的孩儿,也经历这般苦楚。”
望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赵昱笑着伸手,轻轻将她的下巴推回去。心里正暗自得意,晴儿这般惊讶,定是被自己的话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