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折知许远赴婺州后,琼奴总像丢了魂似的。往日里她最爱打理庭院的花草,如今却连廊下的秋海棠谢了都没察觉。
厨房里知许爱吃的蜜渍金橘,坛子敞着口搁在案上,也忘了封严。
折老夫人常来陪她说话,可琼奴眼底那点散不去的愁绪,终究瞒不过人。
这事被姐妹几个瞧在眼里,几人私下里凑在一处商议。
福慧先开口,手里还捏着片刚摘的荷叶:“琼奴这样闷着不是办法,这几日镜湖的荷花开得正好,咱们拉着她去游湖,吹吹湖风,或许能好些。”
这事被姐妹几个瞧在眼里,五人索性凑在寿华的厢房里商议。
窗台上摆着寿华刚誊写的小楷,墨香混着案上百合的淡香,倒添了几分雅致。
福慧先捏着片刚摘的荷瓣开口,语气里满是心疼:“琼奴这样闷着,身子迟早要熬坏。
这几日镜湖的荷花开得正好,咱们拉她去游湖,吹吹湖风,总比在府里憋着强。”
康宁点头附和,指尖轻轻划过桌上的青瓷茶盏:“听说镜湖西岸新起了家‘荷风茶肆’,临着荷花池,视野敞亮。
咱们可以在那儿歇脚,再备些嫂嫂爱吃的藕粉糕和绿豆酥。”
“游湖赏荷本是雅事,我那厢有幅去年知许画的荷花卷,我在卷尾题了句‘风荷举’的小词,带着去,或许能让琼奴想起些夏日的清爽。”
寿华轻声开口,声音温婉,指尖还捏着支未干的狼毫,方才她正对着窗景练笔,闻言便放下笔,从锦盒里取出那卷画。
锦盒是她亲手糊的,外头贴了张浅碧色的笺纸,写着 “镜湖初夏图”,字迹清隽。
好德坐在一旁,手里剥着刚送来的莲子,闻言抬头,脸上带着点认真:“我觉得还得跟画舫的人提前说一声,让他们留个靠里的位置。”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昨儿见府里后院的月季开得正好,明儿让小厮摘些,用湿布裹着带来,嫂嫂带回去插瓶,看着也热闹。”
“荷风安神,我让丫鬟赶做几个荷香香囊,再装些晒干的荷叶,煮茶时加一勺,能清心。” 乐善这时开口,她素来不耐烦女工细活,针线上的事从不动手。
几人说定,第二日一早便分头准备。好德天不亮就去后院,亲自挑了几枝开得最盛的粉月季,用湿布仔细裹了花茎,怕路上蔫了。
寿华则把那幅荷花卷重新卷好,又找了块素色的绫罗包着,怕磨损了边角;乐善去盯着小厨房煮甘草荷叶茶。
等去请琼奴时,她本想推辞,可看着好德手里捧着的月季,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又瞧见寿华手里裹着绫罗的画轴。
再瞧着其他姐妹眼里的关切,终究没好拒绝,慢腾腾换了衣裙,跟着上了马车。
到了镜湖,画舫早已泊在岸边,青竹帘幕垂着,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光影。
好德扶着琼奴上船,伸手掸了掸凳上的灰,又把带来的软垫子铺好:“嫂嫂坐这儿,靠里不晒。”
寿华则坐在琼奴身边,轻轻展开那幅荷花卷,声音温婉:“琼奴你看,这是去年知许画的,我添了句小词,虽不工整,倒也应景。”
画纸上的荷花亭亭玉立,墨色的荷叶晕着水汽,卷尾一行小字 “风定池荷自在香”,字迹清浅,和画景相映成趣。
琼奴的目光落在画上,又瞥了眼寿华温柔的眉眼,嘴角轻轻动了动。
她想起去年夏末,知许趴在书桌上画画,寿华还在一旁教他运笔,如今想来,倒是段热闹的日子。
可这话没说出口,只是轻轻 “嗯” 了一声,指尖却悄悄碰了碰画轴上的绫罗,软乎乎的。
“咱们去船头看看吧,这会儿风正好。” 福慧说着,拉着琼奴走到船头。
风裹着荷香吹过来,带着淡淡的水汽,拂过脸颊时,竟让琼奴紧绷的肩背松了些。
康宁指着远处一朵开得最盛的粉荷:“嫂嫂你看那朵,像不像咱们小时候在洛阳种的那株?”
“那时候大姐姐还总对着荷花写诗,写了就念给咱们听,我还记得有句‘荷露坠,翠烟微’,当时觉得好听,就记到现在。”
好德笑着接话,脸上满是回忆,“五妹妹还总说,写那玩意儿不如摘莲子实在,结果摘了莲子,又嫌剥着麻烦,最后还是大姐姐耐心剥了给咱们吃。”
这话一出口,姐妹几个都笑了。寿华脸颊微红,轻轻拍了下好德的手:“都多久的事了,还提。”
乐善则挑眉:“本来就是,剥莲子多费劲儿。” 琼奴听着她们忆旧,看着寿华温婉的笑、好德憨厚的模样,嘴角也渐渐有了笑意,眼底的愁绪淡了些。
到了 “荷风茶肆”,几人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下。小厮很快端上煮好的甘草荷叶茶,茶汤泛着浅绿,飘着淡淡的荷叶香。
福慧先给琼奴倒了一杯,又试了试温度:“不烫,慢些喝。”
寿华则把带来的藕粉糕推到琼奴面前:“这是我让厨房按你喜欢的口味做的,尝尝。”
席间,姐妹几个聊着近日的事:寿华说她新得了本前朝的词集,里面有几首咏荷的,等琼奴有空了一起品鉴。
好德则说郦宅的石榴快熟了,过几日摘些送来,让琼奴尝尝鲜,又怕她嫌酸,特意补充 “我让小厮挑甜的摘”。
乐善没说什么花哨的话,只说下次若想出门,直接跟她说,她去安排车马,省得琼奴自己费心。
福慧和康宁则聊着市集上的新鲜事,逗得琼奴偶尔也笑出声。
没人刻意提知许,可字里行间的关心,都绕着琼奴的心思。
寿华的雅致陪伴,好德的实在记挂,乐善的妥帖安排,福慧的热闹,康宁的温和,像一圈暖光,裹着琼奴的心。
夕阳西下时,几人乘着马车返程。康宁坐在琼奴身边,见她靠在车壁上有些困意,便把自己的披风递过去:“嫂嫂盖着,别着凉。”
寿华则轻轻拉上马车的纱帘,挡住夕阳的余晖:“这样能舒服些。”
琼奴接过披风,裹在身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和皂角香,竟真的眯着眼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点未散的笑意。
回到府里,琼奴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把那坛蜜渍金橘仔细封好口。
又将好德送来的月季插在瓷瓶里,摆在窗边,再展开寿华题过词的荷花卷,轻轻放在书桌上。
看着这些,她心里的空落渐渐散了。她想着,有这些姐妹陪着,日子便不会孤单;知许在婺州,定也会安心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