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界的星辰河永远流淌着碎金般的光，河畔的忘忧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林依依在这里已经住了七百二十三年。
她坐在河边的青石上，沈寒舟正弯腰为她擦拭沾了晨露的布鞋。
他的指尖依旧温热有力，银白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容颜与初见时别无二致——神只的生命漫长如河，岁月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可林依依不同，她的手指已经布满了细密的皱纹，曾经能轻松攀爬上守护塔的腿脚，如今走几步就需要搀扶，连看向星辰河的眼眸，也渐渐蒙了一层浑浊的雾。
“慢点，别摔着。”沈寒舟直起身，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来，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今日忘忧果熟了，我摘了最甜的那颗，回去给你剥了吃。”
林依依笑着点头，声音带着老态的沙哑：“好，听你的。”
七百多年前，他们从惊悚世界的位面通道走出，踏入这片漫天星辰的土地。
沈寒舟带她走遍了上古神界的每一寸角落：在守护塔顶看星河倾覆，在灵泉边饮能润筋脉的仙水，在忘忧树下吃能延岁寿的仙果。他是上古神界的守护者，拥有穿梭自己所辖小千世界的能力，为了让她多留几年，他踏遍了所有小千世界，寻来最珍稀的灵药，炼制成能延缓衰老的丹药。
可人类的躯壳，终究是岁月绕不开的藩篱。
最初的几百年，仙泉与仙果确实有效。林依依的容颜停留在中年模样，精力充沛，还能跟着沈寒舟去小千世界的山林里打猎。可从第六百年开始，变化悄然发生。
她的头发先是生出几缕银丝，随后便如雪般蔓延；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再也无法抚平；曾经清澈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沈寒舟寻来的灵药越来越珍稀，丹药的效果却越来越短暂，从能维持十年容颜，到后来只能让她少受些病痛折磨。
回到居所，那是一座建在星辰河畔的木屋，简单却温馨，和他们在惊悚世界的废弃工厂据点有几分相似——林依依说，这样住着踏实。
沈寒舟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剥着忘忧果的果皮，金色的果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能让人忘却烦恼，也能短暂滋养生机。
他将果肉递到林依依嘴边，看着她小口吞咽，眼底是藏不住的痛惜。“依依，我找到古籍记载的‘九转还魂丹’了，只差最后一味‘麒麟泪’，我这就去小千世界寻。”
林依依轻轻摇头，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掌干枯瘦弱，与他宽大温热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寒舟，不用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知道你尽力了，七百多年，已经够了。”
她记得第五百年那年，系统突然消失，留下一句“能量耗尽，需沉睡三百年维修”。那三百年里，沈寒舟独自照顾她，为了寻药，常常要离开几十年。每次他回来，都会带回满满的灵药，也带回一身风尘。她看着他不变的容颜，心里既甜蜜又酸涩——他是不朽的神只，而她，只是个终将化为尘土的凡人。
系统苏醒的时候，林依依已经年过六百岁，身体日渐衰败。她在意识里和系统对话，第一句话就是：“苟哥，能不能带沈寒舟一起穿越？”
【老林，你这问题问得我都心疼。】系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熟稔，带着几分无奈，【不是我不想，是真的做不到。带你穿越大千世界，每次都要消耗海量能量，这些能量勉强够支撑你一个人的灵魂穿梭，再加一个，哪怕是神只的灵魂，也会超出我的承载极限。】
“代价是什么？”林依依追问，“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代价是你的灵魂本源。】系统的声音沉了下来，【你会失去所有穿越的记忆，失去系统绑定的资格，甚至可能直接魂飞魄散。这不是你能承受的，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林依依沉默了。她想起了血族世界的凯恩，那个深爱着她的狼族骑士。当初她带着凯恩的一绺灵魂碎片穿越，让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王老实身上重活一世。
“当初你能带我凯恩的灵魂碎片，为什么现在不行？”
【那是特殊情况。】系统解释道，【血族世界的你，成为了血族女王，拥有强大的力量和灵魂本源。那不是我能做到的，是主系统的补偿——因为你在几个世界里完成了救赎，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而且，你付出的代价是放弃血族女王的力量和部分灵魂本源，换来了凯恩一绺灵魂碎片的重生。】
系统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要清楚，那只是一绺灵魂碎片，不是完整的灵魂。所以他没有凯恩的全部完整的记忆，只是存在于王老实的身体里，而不是直接成为王老实。如果是完整的灵魂，别说穿越大千世界，就算是在同一个世界重生，也需要耗尽你所有的能量，甚至可能波及主系统。】
林依依想起了那些在穿越中遇到的人，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每次开启新的世界，她都会拥有新的身份，新的生活，虽然记忆还在，但那些感情却像褪色的旧照片，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淡淡的怅然。
“可是很多小说里，都写带着爱人的灵魂一起穿越很多世界啊。”她忍不住轻声说，带着一丝不甘。
【老林啊，你想多了。】系统的声音带着几分唏嘘，【小说是虚构的，现实是骨感的。你能绑定我，能穿越大千世界，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幸运了。我带你穿越每个世界，都要消耗巨大的能量，这些能量都是从主系统分配的，刚好够你一个人用。】
【更何况，就算我能带你和沈寒舟一起穿越，下一个世界，你对他的感情也会慢慢淡去。】系统的声音变得温柔了些，【穿越大千世界，灵魂需要适应不同的法则，每次重生都是一次新的开始。就像看了一场电影，当时爱的死去活来，看完之后，记忆还在，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情，会慢慢淡化。到最后，他可能只是你记忆里的一个名字，一段故事。】
林依依静静地听着，心里渐渐释然了。感激系统让她拥有了穿越的能力，感激在每个世界都能遇到真心待她的人，尤其是沈寒舟。
“确实。”林依依轻声说，意识里的声音带着几分通透，“每一次重新开始，都感觉灵魂是新的。能在一个世界里相爱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应该知足，好好珍惜了和他相处的每一刻。”
她不是没有遗憾，遗憾没能和他有个孩子，遗憾不能陪他走到永恒。但她更清楚，人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能在有限的岁月里，拥有这样一段纯粹而深沉的爱情，已经是上天的眷顾。
沈寒舟看着她出神的模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在想什么？是不是果子不好吃？”
林依依回过神，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寒舟，我很幸福。”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七百多年，有你陪着，我没有任何遗憾。”
沈寒舟的眼眶红了，他紧紧抱住她，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依依，别这么说。我还能找更多的灵药，还能让你多陪我几年，几十年，几百年……”
“傻孩子。”林依依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生老病死，是凡人的宿命。能陪你这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要好好的，记住，我曾经来过，爱过你。”
沈寒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肩膀微微颤抖。他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那些寻来的灵药，那些炼就的丹药，都已经无法阻止岁月的脚步。他是不朽的神只，能穿梭自己的小千世界，却留不住身边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林依依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沈寒舟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为她擦拭身体，喂她喝稀释的仙泉，给她讲他们曾经的故事——讲惊悚世界的废弃工厂，讲神殿里的决战，讲上古神界的星辰河。
有时候，林依依会清醒过来，看着他，笑着说：“寒舟，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躺在草地上，浑身是伤，看起来那么可怜。”
沈寒舟也会笑着回应：“我也记得，你给我喂水，眼神那么干净，那么温暖。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不会放你走了。”
他们没有孩子，也没有太多的牵绊，只有彼此。七百多年的相伴，早已让他们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一天，星辰河的水格外平静，忘忧树的花瓣飘了一地。林依依在沈寒舟的怀里醒来，眼神异常清澈，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
“寒舟，我想看看星辰河。”
沈寒舟抱着她，慢慢走到河边。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星辰河的水泛着粼粼波光。
“真美啊。”林依依轻声说，靠在他的怀里，声音越来越轻，“寒舟，我爱你……永远……”
她的头轻轻歪了歪，手无力地垂落，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沈寒舟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雕塑。星辰河的水流淌着，忘忧树的花瓣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在为这段跨越种族、跨越岁月的爱情送行。
他没有将她火化，也没有将她葬在任何地方。他用自己的神力，将她的身体封存起来，放在一座用冰玉打造的棺椁里，然后带着棺椁，去了他所辖的一个小千世界——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和他们在惊悚世界的废弃工厂据点很像，有山有水，有花有草。
他在山谷里建造了一座木屋，将棺椁放在屋里，自己则坐在旁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他不再穿梭小千世界，不再寻药炼药，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像她还活着的时候一样，给她讲每天发生的事情，给她剥不存在的忘忧果。
久而久之，他的身体渐渐失去了生机，神力也慢慢消散。他躺在她的棺椁旁，紧紧握着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依依，我来陪你了。”
他是不朽的神只，却选择了与凡人一同长眠。他无法穿越大千世界，无法追随她的灵魂，只能用这种方式，守护她最后的安宁。
林依依的灵魂脱离躯壳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看着沈寒舟安详的脸庞，眼泪一直的流，心里很悲伤，同时也带着一点释然。
【老林，准备好了吗？】系统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
林依依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木屋，看了一眼紧紧握着她手的沈寒舟。“准备好了。”
她想起了系统曾经说过的话，想起了那些穿越过的世界，想起了那些遇到过的人。她知道，下一个世界，她会有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新的相遇。而沈寒舟，会成为她记忆里最深刻、最温暖的一段故事。
“苟住，开启下一个世界吧。”
【收到。】系统的声音带着几分欣慰，【新的世界已经加载完毕，祝你旅途愉快。记住，珍惜每一次相遇，享受每一段生活。】
意识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林依依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穿梭在无尽的时空隧道里。她知道，新的旅程开始了。
或许下一个世界，她会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或许会是一个古代的公主，或许会遇到新的爱人，新的朋友。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在上古神界的星辰河畔，有一个叫沈寒舟的神只，用七百年的时光，给了她最纯粹、最深沉的爱情。
岁月流转，星辰更迭。那些曾经的爱与痛，悲与喜，都会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