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把最后一针线穿过虎头鞋的鞋底时,窗外的日头已经爬到了正中央。绣坊里飘着淡淡的浆糊香,林薇薇正趴在案板上数钱,铜钱串子在她手腕上晃悠,叮当作响。
“乐瑜你看!”林薇薇猛地抬起头,鼻尖沾着点面粉也顾不上擦,“这月的进账比上个月多了三成!王主任刚才派人来说,要把咱的虎头鞋摆进县城百货大楼的专柜呢!”
温乐瑜放下针线,指尖被针扎出的小红点还泛着红。她走到案板前,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真好,总算没白费功夫。”当初从知青点回来,她俩凑钱盘下这间小铺面时,谁也没想到“双姝绣坊”能有今天的光景。
“那是!也不看是谁坐镇!”林薇薇拍着胸脯,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却依旧灵活得像只母豹子,“昨天供销社的老李还跟我说,有个省城来的老板想订五百双绣花鞋垫,出的价钱比供销社高两成呢!”
沈建斌端着个搪瓷碗从后门进来,碗里飘着红糖姜茶的甜香。他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布料,把碗往林薇薇面前一递:“先喝了再嘚瑟,大夫说你得少动气。”他瞥见账本上的数字,眼睛瞬间亮了,“我媳妇真是厉害!比我哥在部队挣的还多!”
“就你嘴甜。”林薇薇接过碗喝了一大口,却把碗底的红糖渣都拨给了沈建斌,“快把这批货送到车站,别误了去省城的火车。”
沈建斌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转身时又回头叮嘱,“路上滑,你别到处跑,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温乐瑜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建斌现在越来越靠谱了。”
“那是被我调教出来的。”林薇薇得意地扬下巴,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昨天我去看娘,听见她跟隔壁李婶念叨,说想让你给沈家留个后呢。”
温乐瑜的脸“腾”地红了,低头摆弄着衣角。她和沈建军成婚三年,沈建军常年在部队,聚少离多,至今还没怀上孩子。沈母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早就急了。
“别理她。”林薇薇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的事随缘。再说了,你现在绣坊的生意这么好,可比生娃重要多了。”她突然凑近,“等我生了,要是生个小子,就给你当干儿子,保准壮实!”
正说着,沈建军推门进来了。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的星徽闪得耀眼,显然是刚从部队回来。看见温乐瑜,他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柔和下来,大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累不累?”
他的掌心带着长途跋涉的凉意,却依旧温暖。温乐瑜摇摇头:“不累,刚把最后一批虎头鞋绣完。”
“我看看。”沈建军拿起桌上的虎头鞋,鞋面上的老虎威风凛凛,眼睛用黑丝线绣得炯炯有神,针脚细密得看不出痕迹。他眼神温柔,声音低沉,“我媳妇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林薇薇在一旁打趣:“哟,这才刚进门就开始夸上了?也不怕我们笑话。”
沈建军却一本正经:“我媳妇本来就厉害。”他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支雕花银簪,簪头镶着颗小小的珍珠,“给你的,上次去省城开会,看见供销社柜台里摆着的,觉得配你。”
温乐瑜捏着银簪,指尖微微发颤。这银簪一看就价值不菲,沈建军怕是攒了好几个月的津贴。
“你这也太偏心了!”林薇薇佯装不满,“就给乐瑜带礼物,我的呢?”
沈建军从包里又拿出个红布包:“给你买的麦乳精,补身子。”
林薇薇立刻眉开眼笑:“还是大哥懂事!不像某些人,就知道给我摘野果子。”
傍晚收工,沈建军提着温乐瑜的绣篮,林薇薇挽着沈建斌的胳膊,四人慢悠悠地往家走。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李婆子带着儿媳妇正好从对面过来,看见温乐瑜手里的银簪,眼睛立刻直了。
“哟,这不是沈家大媳妇吗?”李婆子阴阳怪气地说,“穿得这么光鲜,是赚了不少钱吧?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能给沈家添个丁,别到时候钱赚多了,人却留不住。”
温乐瑜的脸瞬间白了,往沈建军身后缩了缩。沈建军把她护得更紧了,眼神冷得像冰:“我媳妇的事,就不劳李婶操心了。她身体弱,怀不怀孩子都没关系,我疼她就够了。”
李婆子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她儿媳妇赶紧打圆场:“婶子就是随口一说,大哥别往心里去。”
林薇薇却不依不饶:“随口一说?我看是故意找茬吧!我家乐瑜姐现在是县城有名的巧手,多少人求着她绣东西呢!不像某些人,只会在家嚼舌根,有那功夫不如多挣点工分!”
沈建斌也跟着帮腔:“就是!我媳妇说了,乐瑜姐是大才女,比那些只会生娃的强多了!再说了,我哥乐意疼,你管得着吗?”
李婆子气得浑身发抖,拉着儿媳妇灰溜溜地走了。
回家的路上,温乐瑜的心情有些低落。沈建军察觉了,停下脚步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别听她的。在我心里,你比啥都重要。”他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落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要是不想生,咱就不生,我养你一辈子。”
温乐瑜的眼眶瞬间红了,扑进他怀里:“我不是不想生……我就是怕……”
“别怕。”沈建军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有我在,啥都不用怕。”
林薇薇拉着沈建斌往前走了几步,给他们留出空间。沈建斌挠挠头:“薇薇,你说我哥对嫂子也太好了吧?我都有点羡慕了。”
林薇薇踹了他一脚:“羡慕啥?等我生了娃,你也得这么对我!不然我把你那破渔网烧了!”
沈建斌赶紧点头:“必须的!我媳妇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不光能生娃,还能挣钱,一掌能劈碎十块砖头,厉害吧?”
温乐瑜听着身后的拌嘴声,靠在沈建军怀里,心里的委屈渐渐散去。她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身边有他,有薇薇,就什么都不用怕。
回到家,沈母已经做好了晚饭,桌上摆着温乐瑜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林薇薇爱喝的鸡汤。看见他们回来,她难得没说什么重话,只是往温乐瑜碗里多夹了块排骨:“多吃点,看你瘦的。”
温乐瑜愣了愣,随即笑了。原来,时光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那个曾经刻薄的婆婆,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温和起来。
夜里,温乐瑜坐在梳妆台前,沈建军正帮她把那支银簪插在发间。铜镜里映出两人的影子,他的眼神温柔,动作细心,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好看吗?”温乐瑜轻声问。
“好看。”沈建军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我媳妇戴啥都好看。”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柔得像一层纱。温乐瑜知道,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但只要他们姐妹同心,身边有这些爱她们的人,就一定能把日子过得像这银簪上的珍珠一样,温润而明亮。
这错嫁的惊喜,原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