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鸡叫吵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炕头的余温还没散,身边的顾长风已经没了踪影。她披衣坐起,看见窗纸上印着个高大的影子,正弯腰给鸡喂食,军绿色的旧棉袄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这是她穿书来的第三个春天。
三年前,她和闺蜜沈听澜在洞房夜发现嫁错了人——本该嫁给沉稳大哥顾长风的沈听澜,进了跳脱二弟顾二柱的房;而她这个要嫁给混世魔王顾二柱的,却被红盖头蒙着,跟沉默寡言的顾长风拜了堂。
当时她吓得直哭,沈听澜却叉着腰笑:“嫁错就嫁错,反正他俩是兄弟,咱还回来便是。”
可真等要换时,两人又都磨磨蹭蹭——顾长风虽话少,却总在她冻手时默默递来暖水袋;顾二柱看似跳脱,却会把最甜的野果全塞给沈听澜。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来,倒比书里写的“早死结局”热闹百倍。
“醒了?”顾长风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粗瓷碗,“刚煮的小米粥,你尝尝。”
温乐瑜接过碗,粥里卧着个荷包蛋,蛋白滑嫩,蛋黄流心,是她最爱的溏心蛋。她舀了一勺,突然想起昨天沈听澜的话:“听澜说,二柱哥要去县城学开拖拉机?”
“嗯,”顾长风坐在炕沿,看着她喝粥,“县农机站招学员,二柱非拉着我去报名。我说他性子毛躁,他还不服气,说要让听澜看看,他不是只会掏鸟窝的混子。”
温乐瑜笑了。顾二柱这两年确实变了不少,去年还跟着顾长风去修水渠,晒得黝黑也没喊过累。倒是沈听澜,以前连水桶都拎不动,现在能一个人扛着半袋红薯走二里地,村里的婶子们都说,这丫头被二柱“带野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沈听澜的大嗓门:“乐瑜!快出来!我妈托人捎的新布到了!”
温乐瑜跑出去,只见沈听澜抱着块花布站在院里,布上印着大朵的牡丹,红得热烈。她身后的顾二柱拎着个木匣子,正贼兮兮地往屋里瞅,看见顾长风,突然把匣子往背后藏。
“藏啥呢?”顾长风挑眉。
顾二柱挠挠头,把匣子往前递:“嘿嘿,给听澜做的。前阵子去山里采了些酸枣,晒成了干,想让乐瑜帮忙加点糖,做成蜜饯。”
沈听澜一把抢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的酸枣干铺得满满当当,颗颗饱满。她瞪了顾二柱一眼,嘴角却扬得老高:“算你有点良心。乐瑜,咱今天就做蜜饯,让他俩去翻地——队长说了,咱这几亩试验田,要是种出早熟玉米,秋天给咱记双倍工分!”
顾长风和顾二柱对视一眼,扛起锄头就往外走。顾二柱边走边喊:“听澜你等着,等我学会开拖拉机,拉着你去县城逛供销社!”
“谁稀罕!”沈听澜嘴上怼着,却悄悄把酸枣干往兜里揣了两把,“乐瑜,咱快点做蜜饯,做好了给他俩当晌午的干粮。”
温乐瑜笑着点头,两人转身进了灶房。沈听澜烧火,温乐瑜洗酸枣,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两人脸上红扑扑的。
“说真的,”沈听澜添了根柴,突然感慨,“刚穿来那会儿,我总怕书里的结局应验,夜里老做噩梦。现在倒觉得,这日子比咱原来的生活带劲多了。”
温乐瑜嗯了一声,想起刚来时,自己连水井都压不动,是顾长风每天早起帮她挑水,还在井边装了个省力的轱辘。她当时还觉得这人闷得像块石头,现在才知道,石头捂热了,比棉花还暖。
蜜饯晒上窗台时,顾长风和顾二柱扛着锄头回来了。两人裤脚沾着泥,顾二柱的草帽歪在脑后,顾长风的军绿色褂子被汗浸湿了大半,却都咧着嘴笑——试验田的土翻得又松又匀,连土块都敲得粉碎。
“咋样?”顾二柱得意地拍着胸脯,“我翻的地,保准能种出金疙瘩!”
沈听澜捡起块土坷垃扔他:“少吹牛,先把你那破草帽戴正。”
顾二柱接住土坷垃,突然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包:“对了!昨天去公社,看见有卖发卡的,给你俩捎了两个。”
布包里是两个塑料发卡,一个印着梅花,一个刻着桃花,在阳光下闪着光。温乐瑜接过梅花发卡,别在头上,沈听澜则把桃花发卡别在辫梢,两人看着对方,突然都笑了。
顾长风看着温乐瑜发间的梅花,眼神柔和:“好看。”
顾二柱也跟着嚷嚷:“我家听澜戴啥都好看!”
傍晚收工时,队长带着几个社员来看试验田,看见翻好的地,直夸顾长风兄弟俩能干。沈听澜趁机提了个主意:“队长,咱要是在田埂上种点向日葵,既能当篱笆,秋天还能收瓜子,一举两得!”
队长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听澜这丫头,现在越来越有主意了。行,种子我来想办法,就交给你俩负责!”
送走队长,温乐瑜看着天边的晚霞,突然觉得,书里的结局早就被他们抛到了脑后。那些关于“早死”“苦命”的描写,哪抵得上手里的锄头沉,锅里的粥香,身边人的笑啊。
顾长风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在想啥?”
“在想,”温乐瑜转身回抱他,“今年秋天,向日葵开了,咱就在花田里拍照,让听澜和二柱哥也来,拍张全家福。”
“好。”顾长风的声音带着笑意,“再让二柱把拖拉机开来,载着咱去县城,让所有人都看看,咱这错嫁的日子,过得有多好。”
远处传来顾二柱和沈听澜的笑闹声,夹杂着几声狗吠,炊烟在暮色里袅袅升起,把四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幅最生动的春耕图。温乐瑜靠在顾长风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明白,所谓命运,从不是书里写好的字,而是你牵着我的手,我跟着你的脚步,在这人间烟火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