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突突的轰鸣声震得温乐瑜耳膜发疼。她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都泛了白,视线越过颠簸的车斗,落在远处连绵的青山上——那就是她们要去的知青点,书里写着“荒草丛生,瘴气弥漫”,原主就是在那片山里染了风寒,没撑过第一个冬天。
“别怕。”身旁的顾衍之突然倾身,军绿色的袖子蹭过她的胳膊,带着熨帖的暖意,“我托人问过,知青点去年刚翻修过,有砖瓦房,还打了新井。”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糖糕,热气透过纸包渗出来,“垫垫肚子,还有半个钟头才到。”
温乐瑜接过糖糕,指尖触到他递来的保温杯,是温热的红糖姜茶。她小口咬着糖糕,甜香混着姜的辛辣漫开,心里那点因为“剧情”而起的恐慌,竟被这踏实的暖意冲散了大半。
车斗另一头,林俏正跟顾衍明抢一个军用水壶。顾衍明吊儿郎当地举着水壶,故意把嘴凑到壶口喝了一大口,气得林俏抬脚就踹:“顾衍明你个浑蛋!那是我给乐瑜留的凉白开!”
“哎哎哎,踹坏了咋整?”顾衍明灵活地躲开,却把水壶塞回她手里,嬉皮笑脸地说,“逗你呢,我早给你备了新的——”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印着红牡丹的搪瓷杯,里面飘着几片金银花,“知道你怕热,特意让王婶给你晾的。”
林俏的脸“腾”地红了,把搪瓷杯往包里一塞,嘴硬道:“谁要你献殷勤!”却悄悄把杯子往最里侧放,生怕颠簸时摔了。
拖拉机刚停在知青点院门口,就有个戴眼镜的男知青迎上来,推了推眼镜笑:“是顾家兄弟和两位嫂子吧?我是这里的队长,叫周明。快进来,房间都收拾好了,俩嫂子住东屋,朝阳。”
温乐瑜跟着往里走,打量着眼前的院子——确实如顾衍之所说,是整整齐齐的砖瓦房,院角还种着几棵石榴树,枝头挂着青黄的果子。东屋的窗台上摆着两盆仙人掌,想来是特意准备的,倒比书里写的“漏风土坯房”好了不知多少倍。
“咋样?没骗你吧?”顾衍之看出她眼里的惊讶,低声说,“我上个月休沐时来过一趟,跟周队长打过招呼,让他多照应着点。”他指着炕上铺的新褥子,“这是我托人从县城扯的棉花,比队里发的厚实。”
温乐瑜摸着暄软的褥子,突然想起昨天收拾行李时,顾衍之蹲在地上给她缝背包带,说“山路颠,缝结实点免得散了”。这个在训练场上能徒手掀翻木桌的糙汉,做起这些细致活来,竟比她还灵巧。
正看着,周明领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知青进来,笑着介绍:“这是李娟,跟你们一样是城里来的,以后你们仨搭伙做饭正好。”
李娟怯生生地打招呼,目光落在温乐瑜身上时,突然亮了亮:“温姐姐,我认得你!上次在公社的扫盲班,你教我们读的《为人民服务》,声音可好听了!”
温乐瑜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熟人,紧张感又少了些,笑着说:“李娟妹妹好,以后还要请你多指点农活呢。”
“指点啥呀,”林俏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李娟的肩膀,差点把人拍得一个踉跄,“有我在,重活累活都不用你们沾手!想当年我在体校……”话没说完就被顾衍明拽了拽袖子,“哎哎,说漏嘴了啊。”
林俏这才反应过来,她们“穿越”的事可不能露馅,赶紧改口:“……当年我在大院里,扛麻袋比小子们都厉害!”
周明被逗笑了:“林嫂子真是爽快人!正好下午要去后山割猪草,有林嫂子在,咱们肯定能超额完成任务!”
顾衍明立刻嚷嚷:“那可不行!我媳妇力气大也不能这么用啊!要割猪草我去,她留着给我哥和我缝补衣裳!”
“谁是你媳妇!”林俏瞪他,却没真生气,转身对温乐瑜说,“乐瑜你歇着,我跟他们去,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温乐瑜知道拦不住她,只能叮嘱:“小心点,别被草割到手。”又看向顾衍之,“你也……注意安全。”
顾衍之的黑眸亮了亮,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铜哨子塞给她:“有事就吹这个,我听见就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管在干啥,都会回来。”
后山的草比想象中深,林俏拿着镰刀割得飞快,动作利落地像阵风。顾衍明跟在她身后,看似吊儿郎当地晃悠,却总在她快踩到石头时,不动声色地把石头踢开。周明看得直咋舌,对顾衍之说:“衍之哥,你这弟媳可真能干,比我们这儿的男知青都厉害!”
顾衍之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温乐瑜身上——她正蹲在树荫下,帮李娟捡落在草里的野鸡蛋,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媳妇也厉害,心细,昨天还帮周婶接生了只小羊羔。”
“真的?”周明更惊讶了,“温嫂子看着这么文静……”
“那是你没瞧见,”顾衍之打断他,语气认真,“她胆子是小,但做起事来比谁都稳当。”
日头爬到头顶时,林俏已经割了两大捆猪草,顾衍明抢着扛在肩上,压得哼哧哼哧也不肯让她碰。温乐瑜把捡来的野鸡蛋放在竹篮里,被顾衍之接过去拎着,他的手大,轻轻松松就把竹篮提在手里,另一只手还不忘护着她,免得被路边的荆棘刮到。
回知青点的路上,李娟悄悄对温乐瑜说:“温姐姐,你家顾大哥对你可真好,走路都把你往里面护。”
温乐瑜的脸微微发烫,看向并肩走着的林俏和顾衍之——顾衍明正偷偷给林俏递野山楂,被林俏瞪了一眼,却笑得更欢了。她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哪是什么劫难?分明是老天爷怕她们在书里受委屈,特意给她们配了最合脚的鞋。
晚饭是玉米糊糊配腌萝卜,顾衍之却从背包里掏出个饭盒,里面是陆母给她们烙的葱油饼,还热乎着。他把最大的一块递给温乐瑜,又给林俏塞了一块,自己和顾衍之分着吃剩下的小半块。
林俏咬着葱油饼,含糊不清地说:“衍之哥,你下次来带点辣椒面呗?我瞅着院里那几棵辣椒快红了,腌点辣椒酱配糊糊吃,肯定香。”
“行。”顾衍之点头,看向温乐瑜,“你想吃啥?我下次给你带。”
温乐瑜想了想,小声说:“不用带啥……要是方便,带本《唐诗三百首》吧?晚上没事想看看。”
“没问题。”顾衍之应得干脆,像是答应她一件天大的事。
夜里躺在炕上,温乐瑜听着窗外的虫鸣,身边的林俏已经打起了轻鼾。她摸了摸枕边的铜哨子,又想起顾衍之临走时说的“每月休沐都来”,心里那点因为“剧情”而起的惶恐,彻底被踏实的暖意覆盖了。
书里写的苦难或许存在,但此刻她有护着她的顾衍之,有吵吵闹闹却始终站在她身边的林俏,还有顾衍明那没正形里藏着的真意。这趟下乡路,哪里是什么“早死结局”的开端?分明是她们俩凭着“错嫁”的好运,撞进了八零年代最实在的烟火里。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温乐瑜带着笑意的脸上。她往暖和的被窝里缩了缩,心想:管它什么剧情,过好眼下的日子,就是最好的“逆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