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灶间的动静惊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炕梢的位置已经空了,只余一点残留的温度。她披了件外衣趿拉着鞋挪到门口,正看见陆峥弯腰往灶膛里添柴,军绿色的作训服卷着袖口,小臂上新旧交错的疤痕在晨光里格外清晰——那是南疆边境留下的伤,他从不提,她却偷偷数过,一共十七道。
“醒了?”陆峥回头,睫毛上还沾着点灶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水快开了,先洗漱。”他手里攥着块粗布,正擦着昨晚刚磨过的军刺,刃口在微光里闪着冷光。
温乐瑜没动,就那么看着他。穿书过来的第三个月,她还是改不了这习惯——看他做事的样子,看他下颌线绷紧的弧度,看他抬手时臂肌滚动的线条。明明是糙得能磨掉层皮的男人,偏会在给她递热毛巾时,把边缘熨得平平整整,生怕硌着她。
“发什么呆?”陆峥走过来,掌心覆在她额头上,温度烫得她缩了缩脖子,“没发烧。”他眉头微蹙,突然把她打横抱起,往炕边送,“脚怎么光着?地上凉。”
“陆峥哥……”她小声嘟囔,脸颊贴在他硬邦邦的肩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混着皂角的味道,这味道让她莫名踏实。
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林俏咋咋呼呼的嗓门:“沈野你个混球!敢掀我被子?看我不把你胳膊拧下来!”
温乐瑜吓得往陆峥怀里缩了缩。陆峥拍了拍她后背,把她放在炕沿上,转身抄起军刺往隔壁走,语气平静无波:“我去看看。”
温乐瑜赶紧跟上,刚到门口就见院子里一片狼藉——沈野正捂着胳膊蹲在地上,林俏站在他对面,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攥着根手腕粗的木棍,木棍顶端还沾着点木屑。
“他趁我睡着往我枕头底下塞毛毛虫!”林俏眼睛瞪得溜圆,胸口剧烈起伏,“当我是吓大的?”
“我那是开玩笑!”沈野疼得龇牙咧嘴,“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玩笑?”林俏抬脚就往他膝盖踹,“上次你把蜘蛛放我饭盒里也是玩笑?”
陆峥适时上前,军刺在指尖转了个圈,“噌”地插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水泥地裂开细纹。“吃饭了。”他只说三个字,林俏立刻松了手,沈野也讪讪地闭了嘴。
早饭是玉米糊糊配腌菜,陆峥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温乐瑜,蛋壳剥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白膜都没剩。温乐瑜偷偷往他碗里塞了块红糖,那是她攒了半个月票券换的。陆峥愣了愣,低头咬了一口,喉结滚动得格外明显。
“对了,”沈野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票,“供销社今天到了新的雪花膏,据说是上海货。”
林俏眼睛一亮,又立刻板起脸:“谁稀得要?”话虽如此,却悄悄把票往自己那边挪了挪。
温乐瑜看着这对活宝,突然想起刚穿来时的混乱。那天她和林俏在陌生的土炕上惊醒,手里攥着印错名字的结婚证——本该嫁给沈野的她,红本本上是陆峥的名字;该嫁给陆峥的林俏,证上却写着沈野。公社干部说系统登记错了改不了,林俏当时就掀了桌子:“改不了?我拆了这破系统!”
是陆峥按住了她,沉声道:“先住着。”
后来她才知道,陆峥是退伍军人,因伤转业回乡,话少得像块石头,却会在她被村口婆子嚼舌根时,默默把那婆子家晒的咸菜缸踹翻;沈野看着吊儿郎当,却会在林俏被地痞骚扰时,抄起板砖就上,哪怕自己头破血流也不后退。
饭后陆峥要去镇上领物资,温乐瑜想跟着,他却把军帽扣在她头上,帽檐压得很低:“下午有雨,在家待着。”他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盒,“这里面是压缩饼干,饿了就吃,别动火。”
温乐瑜拽着他的衣角,指尖触到他腰侧的旧伤,那是被子弹擦过的痕迹。“我不怕淋雨。”
陆峥沉默了会儿,从怀里摸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双雨靴,粉色的,鞋面上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供销社最后一双,凑合穿。”他耳根泛红,“别弄脏了。”
温乐瑜看着那双明显是女款的雨靴,突然笑出声。这糙汉,明明前几天还说“花里胡哨没用”,转头就把唯一的女款雨靴买了回来。
隔壁林俏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撞了撞她胳膊,挤眉弄眼:“看你那不值钱的样。”转头又冲陆峥喊,“陆哥,把我那份物资也领了啊,谢啦!”
沈野从林俏背后探出头:“还有我的!顺便看看有没有新到的弹珠,上次输你的该还了!”
陆峥点头,深深看了温乐瑜一眼,转身出门。军绿色的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温乐瑜突然想起他昨晚说的话——他说:“乐瑜,这世道糙,我护着你,你不用长大。”
她低头摸着那双粉色雨靴,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或许是老天最好的安排。就像林俏总骂沈野混球,却会在他发烧时守着煎药;陆峥嘴上说着让她待着,却把能想到的都替她备好。
“发什么呆?”林俏凑过来,手里拿着个红布包,“给你的,上次你说喜欢这布料,我扯了点,回头给你做个小荷包。”
温乐瑜接过来,布面上印着细碎的小雏菊,正是她上次在供销社多看了两眼的那款。“你怎么……”
“沈野那混球抢着付的钱,”林俏哼了一声,嘴角却扬着,“他说欠我的,得用一辈子还。”
温乐瑜看着林俏眼里的光,又想起陆峥沾着灶灰的睫毛,突然明白——这穿书的日子,这错嫁的荒唐,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烟火气里,熬成了甜。那些“早死”的预言,那些“苦日子”的预判,在陆峥递来的热毛巾里,在林俏塞来的布料里,在沈野咋咋呼呼的玩笑里,早被捂得温热,软得像团棉花。
傍晚陆峥回来时,雨衣上淌着水,怀里却紧紧抱着个油纸包,打开是块奶油蛋糕,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平安”两个字。“供销社特供,”他把蛋糕往温乐瑜面前推,“快吃,要化了。”
隔壁传来林俏的欢呼:“沈野你快看!我就说陆哥靠谱吧!”接着是沈野的哀嚎:“别抢别抢!给我留一口!”
温乐瑜挖了一勺蛋糕塞进陆峥嘴里,看着他僵硬着脸颊咀嚼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穿越而来的人生,值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陆峥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温乐瑜靠在他肩上,听着隔壁的拌嘴声,手里攥着林俏刚送的小荷包,突然笑出了声。
哪有什么早死结局?分明是甜宠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