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时,温乐瑜是被窗台上的麻雀吵醒的。炕梢的军大衣还带着余温,陆峥却不在房里,只有灶间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准是他在给她煮红糖鸡蛋。她裹着被子坐起来,指尖刚碰到枕边的发绳,就听见院门外林俏的大嗓门:“沈野你个混球!让你劈柴不是让你劈我新买的胶鞋!”
温乐瑜披了件陆峥的旧棉袄,刚推开门就见院子里一片狼藉:沈野举着斧头追在林俏身后,胶鞋的鞋底被劈成了两半,林俏手里攥着根扁担,抡得虎虎生风。“你赔我胶鞋!那是我攒了三个月票券买的!”“谁让你放柴堆上的?我看着像块木头就劈了!”两人闹得鸡飞狗跳,陆峥端着锅从灶间出来,眉头皱成个疙瘩,却先把一碗红糖鸡蛋塞到温乐瑜手里:“趁热吃,加了桂圆。”
温乐瑜小口抿着糖水,看林俏一把夺过沈野的斧头,反手就往他胳膊上敲:“再嘴硬?信不信我把你那破收音机拆了?”沈野立刻告饶:“别别别!我赔我赔!下午就去供销社给你换双新的,军绿色的行不行?”林俏这才哼了声,瞥见温乐瑜碗里的鸡蛋,突然凑近:“陆峥哥偏心!凭啥乐瑜吃俩鸡蛋,我只有一个?”
陆峥面无表情地往灶间走:“你昨天吃了沈野半只烧鸡。”沈野赶紧点头:“对对对!她还抢了我半碗米饭!”林俏踹了他一脚,转头冲温乐瑜挤眼睛:“看,这就是嫁给糙汉的好处,连鸡蛋都给你双份。”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响,是陆母带着二姑来了。二姑一进门就往温乐瑜身边凑,捏着她的手啧啧叹:“哎哟这细皮嫩肉的,哪禁得住乡下的苦?我看呐,还是让陆家小子把你送回城吧,别在这儿遭罪。”陆母在一旁敲边鼓:“就是,当初要不是沈野那混小子把红帖送错了屋,哪有这档子事?乐瑜你放心,我这就去公社说,让你俩把婚事还回来。”
温乐瑜吓得往陆峥身后躲,指尖攥着他的衣角发抖。陆峥把她护得更紧,声音像淬了冰:“娘,二姑,婚事是我点头认的,红帖错没错,乐瑜都是我媳妇。”他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是块上海牌手表,往温乐瑜腕上一戴,“这是我攒了半年津贴买的,昨天刚托人从县城捎来的,名分早就定了。”
二姑的脸僵了僵,陆母却不肯罢休:“你懂个啥?她城里来的娇小姐,连猪草都不会割,留着就是个累赘!你看俏丫头多能干,劈柴挑水样样行,跟沈野才般配!”
话音刚落,林俏突然扛着半袋粮食从柴房出来,袋子往地上一墩,震得地面都颤了颤:“陆大娘这话我不爱听。乐瑜妹子是不会割猪草,可她会算账啊!上次队里分粮,会计算错了账,还是乐瑜看出来的呢。再说了,我跟沈野般配不般配,轮得着您操心?”她突然抓起沈野的胳膊,往陆母面前一推,“您问问他,想不想跟我换?”
沈野被她捏得龇牙咧嘴,却梗着脖子喊:“换啥换?我媳妇力大如牛我骄傲!上次她一拳打跑了偷鸡的黄鼠狼,厉害着呢!”林俏“啪”地拍了下他后背:“算你有眼光。”
陆峥突然把温乐瑜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外面风大,进去待着。”经过陆母身边时,他脚步没停:“以后别再来掺和我们的事,不然我就搬去队部住。”温乐瑜埋在他怀里,听见陆母气得骂骂咧咧,却忍不住偷偷笑了——原来被人这样护着,是这种踏实的感觉。
下午沈野果然去供销社给林俏买了双军绿色胶鞋,还顺带买了两尺红布。林俏拿着红布在温乐瑜身上比划:“我给你做件新褂子吧,你皮肤白,穿红的好看。”温乐瑜摇摇头:“还是给你做吧,你上次说喜欢红色。”两人正推让着,就见陆峥扛着块木板回来,往院里一放:“我给你做个书架,你带的那些书总不能一直堆箱子里。”
沈野凑过来搭手,被林俏一脚踹开:“别添乱!上次你给我修炕,差点把烟囱堵了。”她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乐瑜你看,我给你劈了堆细柴,烧起来不呛人。”
夕阳斜斜照进院子,陆峥在刨木板,木屑纷飞里,他时不时抬头看温乐瑜一眼;沈野被林俏支使着去挑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跑得飞快;温乐瑜坐在屋檐下,手里缝着给陆峥补的袜子,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说不出的暖。
晚饭时,陆峥给温乐瑜夹了满满一碗肉,全是肥瘦相间的;沈野则把最大的鸡腿夹给林俏,被她瞪了句“我自己有手”,却笑得像个傻子。温乐瑜看着对面打打闹闹的两人,又看看身边眼神温柔的陆峥,突然明白——所谓的乌龙错嫁,哪里是命运的捉弄?分明是老天怕她们错过对的人,才故意拐了个弯。
夜里,温乐瑜躺在陆峥身边,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小声问:“你真的不后悔吗?我什么都不会……”陆峥翻过身,把她搂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后悔啥?我媳妇胆小,我多疼着点就是了。”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他下巴上的胡茬,扎得她有点痒,却暖得让人安心。
隔壁传来林俏的笑骂:“沈野你往哪摸!再动我把你手绑起来!”接着是沈野的讨饶声。温乐瑜忍不住笑出声,陆峥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睡吧,有我在。”
错嫁又如何?只要身边是对的人,哪怕日子苦点,也甜得像碗加了桂圆的红糖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