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时,温乐瑜正对着那台“蝴蝶牌”缝纫机发呆。银亮的机身泛着柔和的光,踏板上的木纹还带着新漆的清香,她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台面,心跳得像揣了只小鹿——这是她穿书以来,见过最“洋气”的物件。
“不敢踩?”顾延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磨完镰刀的铁锈味。他手里拿着块细砂纸,正小心翼翼地打磨缝纫机的踏板,“我问过王婶了,她说这机器不咬人,踩慢点就行。”
温乐瑜摇摇头,睫毛颤得像蝶翼:“不是怕,就是……觉得像做梦。”穿书前她在孤儿院连台旧锁边机都没见过,如今却能拥有这样的宝贝,全因身边这个总把“我在”挂在嘴边的糙汉。
顾延霆放下砂纸,从灶房端来碗鸡蛋羹:“先吃早饭,吃饱了再学。”嫩黄的蛋羹上撒着几粒虾米,是他今早特意去河边捞的,“王婶说这机器绣花样比手绣快,以后不用熬眼睛了。”
他说着,忽然蹲下身,宽厚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带着她轻轻踩下踏板。“咔嗒——咔嗒——”机针上下跳动,在布面上绣出细密的针脚,像春蚕啃食桑叶般均匀。温乐瑜的呼吸渐渐平稳,看着线迹在布上蔓延,忽然笑了:“好像也不难。”
“我家乐瑜聪明。”他低头时,鼻尖差点蹭到她发顶,赶紧直起身,耳根悄悄红了。
院门外的吵闹声像炸开的爆米花——林俏正举着个铁皮卷尺追打顾延风,卷尺“哗啦啦”抽开,在他胳膊上缠了三圈。“让你量个筐子尺寸都能错!”她气鼓鼓地拽着卷尺,“长三十一公分,你非说三十三,差两公分卖不出去你赔啊?”
“我哪知道筐子会缩水!”顾延风挣开卷尺,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苹果,“别气了,给你买的,供销社最后一个红香蕉。”
林俏的气瞬间消了大半,接过苹果啃了口,含糊不清地说:“算你识相。”转身看见温乐瑜在缝纫机前忙活,眼睛一亮,“哟,开始了?快给我绣个‘大力出奇迹’!我要贴在筐子上,气死李铁头!”
“绣那字多丑。”顾延霆泼冷水,“我看绣‘劳动光荣’挺好。”
温乐瑜抿唇笑,指尖在布上画了个简笔画——一个举着杠铃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俏俏最棒”。林俏凑过来看,笑得直拍大腿:“这个好!就绣这个!”
张桂香挎着篮子从地里回来,看见院里的热闹景象,嘴里嘟囔着“不务正业”,脚步却往缝纫机挪了挪。她盯着布上的针脚看了半晌,忽然说:“底线绕太松,容易跳线。”说着拿起线轴示范,动作竟比温乐瑜还熟练。
“娘,您会这个?”顾延风瞪圆了眼睛。
张桂香别过脸:“年轻时候在被服厂干过几天,早忘了。”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转眼就绕好了底线,比说明书上教的还标准。
温乐瑜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忽然想起书里的设定——张桂香年轻时也是读过书的,只是嫁给顾父后才成了泼辣的农妇。她轻声说:“娘,您教我吧,我总把面线穿错。”
张桂香的嘴角悄悄翘了翘,板着脸说:“看好了,穿错一次扎你一下。”
傍晚收工时,第一批带机绣图案的草筐码在院里,像排整齐的小士兵。顾延风举着个绣着“丰收”字样的筐子,在村口逢人就炫耀:“看!我嫂子绣的!缝纫机绣的,比城里姑娘绣得还好!”
路过的知青听见了,好奇地围过来看,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姑娘眼睛发亮:“这图案真可爱!能不能帮我绣个书包?我出五毛钱手工费!”
温乐瑜愣了愣,顾延霆立刻接话:“能绣,不过得等几天,我们先赶筐子的活。”他看着温乐瑜,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我媳妇手巧,绣啥都好看。”
知青们纷纷预订,有的要绣名字,有的要绣五角星,甚至有人拿出本连环画,让照着绣个孙悟空。林俏乐得合不拢嘴,悄悄拽温乐瑜的衣角:“咱又能多挣份钱了!”
夜里,温乐瑜趴在缝纫机前赶工,台灯的光晕落在她发顶,像镀了层金边。顾延霆端来碗红枣汤,轻轻放在机台上:“别熬太晚,知青的活不急。”
“没事,我想试试绣孙悟空。”她舀了勺汤,忽然想起什么,“延霆哥,书里说我会在冬天冻死,可现在都快入秋了,我还好好的。”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粗糙摩挲着她的细腻:“书里写的是别人,不是你。”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厚实的蓝棉布,“给你做棉袄的,供销社最好的斜纹布,比军大衣还暖和。”
温乐瑜捏着棉布,忽然发现布角绣着个极小的“霆”字,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乍练。她抬头看他,他正挠着头傻笑:“王婶教的,绣得不好……”
“好看。”她把脸埋进布堆里,声音闷闷的,“比书上写的任何结局都好看。”
窗外的虫鸣渐稀,缝纫机的“咔嗒”声和着两人的呼吸,像首温柔的夜曲。温乐瑜忽然明白,所谓命运,从不是写在纸上的结局,而是此刻指尖的暖,是糙汉藏在布角的字,是错嫁乌龙里,慢慢织出的锦绣年华。
顾延霆吹灭台灯时,温乐瑜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手里还攥着那块绣着名字的棉布。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炕,掖好被角,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心里像揣了罐蜜糖——原来护着一个人,比扛枪打仗还让人踏实。
月光透过窗棂,在缝纫机上投下淡淡的影,仿佛在说:这八零年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