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与萧淑妃的凄惨结局,如同一场凛冽的秋风,扫过了大唐宫廷的每一个角落。废立之事带来的震撼余波未平,朝野上下皆在暗中观望,等待着下一个重磅消息——武昭仪何时被正式册立为后。这似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与名目。
然而,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李治并未立刻进行册封。他展现出了超出年龄的政治耐心。一方面,他需要时间让废后的风波彻底平息,避免给朝野留下“色令智昏”的口实;另一方面,他也在等待一个能彰显武媚娘“贤德”、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契机。毕竟,册立一位曾侍奉过先帝的才人为后,于礼法而言,仍是极大的挑战。
武媚娘对此表现得极有耐心,甚至主动劝谏李治不必急于一时。她深知,后位虚悬,反而能让她保持一种超然的姿态,避免过早成为众矢之的。她利用这段时间,更加勤勉地辅佐李治处理政务,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时继续不动声色地结交朝臣,尤其是那些在中下层职位上郁郁不得志、却颇有才干的官员。她的目光,已经超越了后宫,投向了更加广阔的朝堂。
长生院几乎成了另一个小型政事堂。李治越来越习惯于将一些棘手的奏章带来与武媚娘一同商议。武媚娘往往能从他忽略的角度提出见解,或引经据典,或联系实际,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务实的处事风格,让李治受益匪浅。一种基于共同政治利益和情感依赖的牢固同盟,在两人之间愈发紧密。
但在这表面平静的湖水之下,袁天罡掀起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西北边境,河西走廊。吐蕃新任赞普芒松芒赞年幼,大相禄东赞虽是一代枭雄,竭力维持着吐蕃的稳定与扩张,但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一些贵族对禄东赞的专权不满,渴望通过对外战争获取财富和声望,重新分配权力。
袁天罡精心培育的暗棋,一枚早已打入吐蕃高层内部、伪装成苯教巫师的不良人细作,开始在这些不满贵族耳边吹风。他利用吐蕃人对大唐富饶河西之地的贪婪,以及松赞干布时代与大唐和亲未能完全满足的野心,不断煽动:“唐廷如今内斗不休,皇帝沉溺女色,良将被困辽东,正是天神赐予我吐蕃的良机!若能攻占凉州、甘州,则河西富庶之地尽入囊中,何须再看唐人脸色?”
同时,袁天罡还通过其他渠道,故意向吐蕃泄露了一些经过篡改、显示唐军西北边防空虚、粮草不继的“情报”。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如同毒药般,侵蚀着吐蕃统治阶层本就不甚坚定的和平意愿。
战争的阴云,开始在青藏高原上空聚集。吐蕃边境的兵马调动日渐频繁,小规模的摩擦和试探性进攻时有发生。驻守河西的唐军将领察觉到了异常,紧急军报开始雪片般飞向长安。
然而,这些军报在经由兵部、中书省呈送御前的过程中,却遭到了一定的拖延和“淡化”处理。以长孙无忌为首的部分官员,正因废后之事元气大伤,忙于内部整顿和自保,不愿在此时节外生枝,再启边衅,以免给政敌攻击的口实。他们倾向于认为吐蕃只是虚张声势,试图趁火打劫捞点好处,主张以安抚和加强戒备为主。
这种绥靖的态度,无疑进一步助长了吐蕃的野心。
钦天监内,袁天罡冷漠地观察着这一切。他不需要直接发动战争,他只需要点燃导火索,并确保在火势蔓延之初,有人会帮忙捂住警报。朝中那些因废后而惊惶失措的旧势力,无形中成了他计划的帮凶。
“内忧外患,看你们如何应对?”袁天罡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他仿佛已经看到,当吐蕃大军真正叩关之时,长安城内的慌乱,李治的焦头烂额,以及武媚娘和陈昂那看似稳固的联盟,将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出现的裂痕。
永乐坊中,陈昂的神识早已覆盖了西北方向。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片土地上空逐渐凝聚的杀伐之气,以及袁天罡那若隐若现、搅动风云的阴冷能量。
“终于要来了吗?双线作战……”陈昂低声自语,眼中并无惧色,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平静。袁天罡的这一步棋,在他的预料之中。试图用外部危机来压垮内部改革,这是历史上许多守旧势力惯用的伎俩。
但他并不打算立刻出手阻止。某种程度上,这场即将到来的外患,对他而言也是一次机会。它可以进一步暴露旧有军事体系的弊端,加速军队中新旧势力的更替,为将来更彻底的改革铺路。同时,它也将考验李治和武媚娘在真正危机面前的应变能力和政治智慧。
当然,他绝不会坐视边境糜烂、生灵涂炭。他需要做的,是掌控这场危机的“度”。既要让压力足够大,促使内部产生积极变化,又不能让局面失控,导致不可挽回的损失。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皇宫,投向那个正在快速成长的未来女帝。也许,这场来自西北的风暴,正是她正式走向历史前台,展现其非凡魄力的最好舞台。
“山雨欲来风满楼……”陈昂缓缓闭上双眼,庞大的神念如同蛛网般,以长安为中心,向着帝国的四面八方延伸开去,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大变局,做更细致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