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阀门组锈蚀表面紧贴着陈成的后背，粗粝感透过汗湿、油污的衣服传来。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左臂撕裂的伤口，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血液正在流失。头顶上方，轻微的脚步声如同鬼魅，在绝对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声中顽强地钻进他的耳朵——一个在左前方不远，另一个在右侧更开阔的区域。
近了。
左侧的那个脚步，异常的稳定、谨慎。鞋底踩过金属平台上油污积水的细微“滋啦”声，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在搜索管道缝隙。夜视仪的红点在他头顶上方不足两米处的管道框架上微微闪烁了一下，又迅速移开，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空气。
陈成屏住呼吸，几乎将肺里的空气压榨干净。身体蜷缩得更紧，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冰冷的钢铁和墙壁的缝隙里。右手，悄无声息地滑向腰间，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那是他从王强爪牙身上缴获的唯一武器：一把锋利的战术匕首。刀柄被他掌心的冷汗浸得滑腻。枪？在之前的搏斗中早已不知去向。此刻，这匕首是他唯一的獠牙。
脚步声停了。
就在他藏身的这组巨大阀门组左侧边缘！仅仅隔着一层布满冷凝水珠的冰冷管道！
陈成甚至能“听”到对方压抑的呼吸声，感受到夜视仪扫视时那种冰冷的窥探感！对方也察觉到了这里是最佳的藏匿点！他在确认！
生死一瞬！
就在对方可能探头查看的零点一秒前，陈成动了！不是被动等待，而是主动诱杀！
他猛地将手里紧握的一块沉重的锈铁块，狠狠砸向阀门组右侧几米外、一片堆积的废旧管道！
“哐当——哗啦！”
巨大的噪音在相对封闭的平台空间内骤然炸响！金属撞击声、铁锈剥落声混合着空洞的回响，瞬间撕裂了压抑的寂静！
左侧的脚步声猛地一顿！紧接着，几乎是本能反应，那个逼近的身影猛地向右侧噪音源的方向扑去！夜视仪的红点瞬间转向！
机会来了！
陈成如同潜伏于暗影中的猎豹，在噪音响起的刹那，没有丝毫犹豫，身体从左侧阀门组的阴影中爆射而出！不是后退，而是迎着左侧敌人扑去的反方向，悍然前冲！
匕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无声的死亡弧线！
“嗤——”
刀刃割裂布帛、切入血肉的沉闷声响，混合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短促的痛哼！
陈成清晰地感觉到刀锋割开了坚韧的战术服，刺入了肩颈部位的肌肉深处！温热的液体瞬间喷溅在他的手臂和脸上！
“呃啊！”
对方身体猛地一僵，剧痛让他持枪的手瞬间失去了准头！但训练有素的本能让他强行扭身，左臂如铁棍般狠狠向后横扫！力量极大！
“砰！”
沉闷的撞击声！陈成感觉胸口如同被重锤砸中，气血翻涌，眼前发黑，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倒飞出去！匕首脱手！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管道支架上，牵扯得左臂剧痛钻心，差点昏厥！
“目标在A点！受伤！” 受伤的杀手发出压抑的嘶吼，带着痛楚和狂怒，立刻向同伴发出了警告！他一手死死捂住喷血的颈侧伤口，另一只手已经抬起武器，夜视仪的红点死死锁定了陈成倒地的位置！
“哒哒哒！”
右侧的枪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咆哮起来！子弹撕裂黑暗，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戳在陈成刚刚摔倒位置周围的管道和阀门上！火星四溅！滚烫的碎片再次擦过他的身体！
陈成顾不上胸口的闷痛和手臂的撕裂感，在子弹追咬下拼命翻滚，狼狈不堪地再次滚回原先藏身的阀门组后方更深、更狭窄的角落！大口喘着粗气，血腥味和机油味充斥鼻腔。完了！位置彻底暴露！对方两人，一伤一完好，火力压制下，他根本冲不出去！
“围上去！他跑不了！” 右侧那个冷酷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命令道。脚步声再次响起，受伤的那个在简单包扎（能听到撕扯止血带的急促声音），另一个则从右侧迅速包抄过来！意图形成两面夹击！平台就这么大，金属管道构成的迷宫在交叉火力下不堪一击！
绝境！
冰冷的寒意冻结了陈成的四肢百骸。左臂的麻木感在加剧，每一次心跳都让伤口泵出更多的鲜血。他背靠着冰冷的钢铁，能感觉到两个杀手的逼近，如同收拢的死亡之网。
就在这时！
他胡乱蹬踏的右脚，在布满油污和冷凝水的平台角落里，猛地踢到了一个硬物！
不是管道，不是废铁！那东西体积不大，触感异常坚硬冰冷，而且……被焊死在平台底部的工字钢缝隙里！
什么东西？！
求生的本能驱使下，陈成猛地扭头，顾不上暴露的危险，用还能动弹的右边身体奋力蜷缩，探手向下摸索！
冰冷的金属触感！表面粗糙，布满厚厚的锈蚀和冷凝水珠，形状……像一个扁平的、嵌入式的……
铁盒！
一个焊接在竖井平台最深处、最隐蔽角落里的金属铁盒！
陈成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深蓝……铁盒！
那个失踪的工程师留下的秘密！王强和黄海涛挖空心思寻找、不惜杀人灭口也要掩盖的东西！竟然……在这里！在这地狱般的竖井深处！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仿佛冥冥中有只无形的手，将他推向了这个被诅咒的秘密核心！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
头顶上，夜视仪的红点再次扫了过来！左侧那个受伤杀手的脚步带着狂怒，越来越近！右侧包抄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子弹随时可能倾泻而下！
陈成眼中爆射出疯狂的光芒！他猛地压低身体，几乎是趴在冰冷的油污里，右手死死抓住那个冰冷的铁盒边缘！焊点牢固无比！他用力一掰！纹丝不动！
“他在下面！有东西！” 左侧受伤的杀手似乎看到了他异常的动作，嘶哑地喊道，枪口立刻调转方向！
“哒哒哒！” 子弹再次呼啸而来，打在陈成身前的管道上，火星四溅！
陈成不管不顾，如同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右手五指死死抠进铁盒边缘与工字钢焊接的缝隙，指甲瞬间翻卷崩裂，鲜血混合着油污流淌！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力量凝聚在右臂，不顾一切地向后猛地一扳！同时右脚狠狠蹬在旁边的固定支架上！
“嘎吱——铛！”
一声刺耳欲聋、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
那牢固的焊点，在陈成拼死的蛮力和锈蚀的共同作用下，竟然被硬生生掰断了一角！铁盒的边缘被撬开了一道足以伸进手指的缝隙！
就是现在！
陈成的手指不顾缝隙边缘锋利的金属毛刺，闪电般探了进去！里面冰冷、干燥，似乎塞着……不是纸张！触感坚硬、光滑，带着方形棱角……像是一个……存储介质？！
“他在拿东西！” 受伤的杀手狂吼，枪口喷出火焰！“阻止他！”
子弹如同瓢泼大雨般泼洒过来！
陈成猛地将那坚硬冰冷的物体攥在手心，不顾一切地抽回手臂！一枚子弹擦着他的手背飞过，带走一片皮肉，火辣辣的剧痛！
东西到手了！
但他连看一眼是什么的时间都没有！沉重的脚步声和枪口声已经迫在眉睫！两个人从左右两侧疯狂扑来！狭窄的管道缝隙根本无法同时抵挡两个方向的攻击！
死局！真正的死局！
就在陈成准备拼死一搏，迎接最后时刻的瞬间——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肉体被锐器穿透的闷响，猛地从他右侧后方传来！紧接着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哼！
右侧那个正在疯狂开火、扑向陈成的杀手，身体猛地一僵！枪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前胸心脏位置透出的一截……染血的军刺尖端！
一个黑影，如同从管道深处凝结出来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臂如同毒蛇般精准而致命！那双在微弱夜视仪反光下露出的眼睛，冰冷、漠然，带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疯狂！
“你……” 右侧的杀手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身体便软软地瘫倒下去。
左侧那个受伤的杀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枪口下意识地转向那个黑影！“谁？！”
黑影闪电般拔出军刺，像丢垃圾一样甩开尸体，没有丝毫停顿，动作快得如同鬼魅！他猛地转头，夜视仪的红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一张陈成无比熟悉的脸！
“是你？！” 陈成失声惊呼，巨大的震惊甚至压过了濒死的恐惧！
那张脸，赫然是——
陈成！
另一个陈成！
------
省纪委留置室103。
绝对的死寂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诸成的每一寸神经上。天花板的摄像头，红光稳定地闪烁着，如同悬顶的利剑。他维持着瘫坐的姿势，头颅低垂，肩膀垮塌，一副彻底被击垮的绝望模样。只有眼角的余光，如同最警觉的毒蛇，死死锁定在床脚金属支架与冰冷水泥地形成的狭窄缝隙里。
那里，一个被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角，安静地蛰伏在黑暗中。
刚才那个年轻工作人员无声的口型——“待着”——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疯狂回响。“待着”？是让他留在原地别动，暗示这里有东西？还是让他耐心等待……某种转机？那张脸、那眼神里飞快掠过的复杂……绝非例行公事的冷漠！
心跳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恐惧依旧如冰水浸透骨髓，但此刻，一丝更复杂的、带着孤注一掷的欲望疯狂滋生。陷阱？还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张文岳要看他崩溃，看他认罪，没必要用这种低级手段试探。那么……另一只手？墙外的人？陈成背后的人？
汗水沿着鬓角滑落，痒得钻心，但他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
门外走廊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可辨。是巡视？还是换岗？诸成的心脏骤然收紧！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就在脚步声经过103门口，似乎停顿了一下的瞬间——这是看守视线或注意力最可能分散的刹那！
诸成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弦猛地拉动！他保持着低头的颓丧姿势，右手却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借着身体微微前倾、胳膊自然垂落的掩护，闪电般探向床脚！
指尖精准地触碰到那个冰冷的纸角！
一捻！一抠！
东西到手！
整个过程不到半秒！他的手臂立刻恢复垂落姿态，手掌紧握成拳，死死攥住了那个微小的纸团，压在身侧大腿和床沿形成的阴影里！动作流畅自然，如同只是痛苦绝望中一次无意识的痉挛。
咚咚咚咚！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限，等待着门外的反应！
脚步声……继续向前，渐渐远去。
没有异常！
诸成剧烈地、无声地喘了一口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第一步成功了！他不敢立刻查看，依旧低着头，维持着绝望的姿态，过了漫长的几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后，才极其缓慢地、用身体挡住摄像头可能的角度，将紧握的拳头极其隐蔽地移动到腹部位置。
借着腹部和衣服的褶皱遮挡，他的手指在掌心飞快动作。那个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团被小心翼翼地展开。
不是信纸，更像是一小片从某个印刷品边缘裁剪下来的硬纸条。上面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小巧、冰冷的黑色方块。
一个印刷上去的、极其清晰的——
二维码。
诸成的瞳孔猛地收缩！
二维码？！这是什么意思？指向什么？一个网址？一个文件？一段加密信息？如此大费周章，冒着巨大风险送进来的，绝不可能是个玩笑！
希望的火苗在这一刻陡然蹿升！但伴随而来的，是更深的疑惧和巨大的困惑！他身处铁壁之内，没有手机，没有扫描设备！就算这二维码藏着惊天秘密，他该如何读取？！
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看着掌心这枚冰冷的黑色方块，如同捧着一把打开宝藏却遗失钥匙的锁。那个年轻工作人员……他冒着怎样的风险？他属于谁？他期待自己怎么做？
就在这时，他脑子里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丝微光！
眼睛！
摄像头！
天花板上那个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它不仅是监控他的眼睛，它本身……也是一台图像采集设备！虽然无法联网，但它内部一定有存储芯片！如果能……如果能欺骗系统，让这个摄像头瞬间对准他掌心的二维码扫描……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与外界产生信息交互的途径！他需要时间！需要机会！需要一个能让看守暂时离开或者视线转移的理由！
留置室里，时间再次变得粘稠而煎熬。诸成紧攥着掌心那片承载着未知和疯狂的纸条，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合金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每一个脑细胞都在燃烧，寻找着那一丝撬动绝境的缝隙。冰冷的摄像头红光，如同狱卒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掌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