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流转的字迹尚未散去,整座沉船猛然一震。
碎石如雨坠落,头顶符文接连爆裂,金光炸成点点火星,四散飞溅。云逸尘尚跪于阵眼前,膝盖未离地,便觉一股阴寒之气自地底翻涌而上,直冲脊背。他瞳孔一缩,翻身跃起,残片紧贴掌心,滚烫如烙铁。
“退!快退!”
话音未落,通道深处已传来窸窣之声,像是无数枯骨在砂石上爬行。紧接着,黑影自光海边缘浮现,一具、两具……十数道身影佝偻而出,周身缠绕黑紫魔气,双目赤红如血,额心浮现出一道扭曲符印,正与墙面逆旋星图遥相呼应。
苏清绾反应极快,灵力护盾瞬间撑开,将四人拢于其后。楚寒长剑出鞘,剑锋划过空气,带起一道清鸣。慕容雪袖中飞出三缕毒雾,刚一接触魔物便发出“滋滋”声响,可对方竟毫无停滞,反提速扑来。
“这玩意儿不怕毒?”慕容雪瞪眼。
“别管它怕不怕!”楚寒横剑一扫,剑气斩中一魔物肩头,黑气翻腾,伤口竟迅速愈合,“它根本不怕疼!”
云逸尘目光如电,扫过那魔物额心符印,心头一震——方才他以血画符干扰阵眼时,所绘正是此图的逆向结构。此刻魔物额上符印竟与之完全一致,且每靠近墙面符文一步,动作便愈发狂躁,仿佛被某种力量催动。
“它们不是乱来的。”他低喝,“是符文在引它们!”
“啥意思?”楚寒一剑逼退两头魔物,虎口崩裂,血顺剑柄滑落。
“意思是——”云逸尘咬破舌尖,精血喷出,在空中疾书一道反向符印,“这船上的阵法,不仅能封记忆,还能养魔!”
血符成形,云逸尘并指一引,符印飞出,正中一头魔物额心。那魔物骤然僵直,双目翻白,口中发出非人嘶吼,竟转身扑向同类,利爪撕开另一魔物胸膛,黑血喷涌。
“攻它们头上的符印!”云逸尘厉声喝道,“别打身体,打印!”
苏清绾立刻会意,指尖凝出一道灵针,脱手而出,精准刺入一魔物眉心。符印微闪,随即崩裂,那魔物当场倒地,黑气如烟散尽。
“好使!”楚寒咧嘴,剑光如雪,专挑额心招呼。慕容雪也改换策略,撒出“蚀心粉”,专攻符印薄弱处。一时间,三头魔物接连炸裂,黑气蒸腾,腥臭弥漫。
可就在此时,更深的黑暗中,更多嘶吼响起。
一具、两具……数十具魔物自断裂的舱壁后缓缓站起,有的只剩半身,拖着残躯爬行;有的头颅扭曲,脖颈转了一百八十度,双眼死死盯着众人。它们额心符印明灭不定,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唤醒。
“怎么杀不完?”慕容雪喘息,指尖毒针已耗去大半。
“不是杀不完。”云逸尘抹去嘴角血痕,目光死死盯着阵眼裂痕,“是这阵法还在漏气。”
方才他以血启阵,虽未能完全开启记忆之匣,但强行激活了部分阵法功能,如今阵眼残力未散,反而成了魔物复苏的引信。每一道残余金光渗入地底,便唤醒一头魔物。
“得断了这源头。”他低语。
“你疯了?”楚寒一剑劈开扑来的魔物,怒道,“刚才启动阵法差点把你魂抽走,现在还要碰它?”
“不碰,咱们全得喂鱼。”云逸尘冷笑,“你选一个:是死在魔物嘴里,还是死在我手上?”
“你这话说的,怎么听着都像要我死?”楚寒骂咧咧,却还是退后半步,让出阵眼方向。
云逸尘不再多言,一把撕开衣襟,将残片直接贴于阵眼裂痕处。金光骤闪,残片与符阵共鸣,一股灼热逆流而上,直冲识海。他闷哼一声,双膝微颤,却强撑不倒。
“玄息为引……血脉为桥……”
他低声念诀,真元逆冲经脉,以“玄息”心法引导残余金光注入地面符阵。刹那间,四周符文逐一亮起,形成一道环形光阵,向内收缩。
“快退!”苏清绾拉住慕容雪,迅速后撤。
光阵扫过,三头魔物当场炸裂,黑气如沸水蒸发。紧接着,光阵触及阵眼,轰然爆发,金光如潮水般席卷通道,所过之处,魔物纷纷僵直,符印崩碎,倒地不起。
众人趁机疾退十丈,终于脱离光海范围。
可还未站稳,云逸尘便觉胸口一滞,一口鲜血喷出,染红前襟。残片滚烫欲裂,几乎要嵌入皮肉。
“云逸尘!”苏清绾冲上前扶住他。
“没事。”他摆手,声音沙哑,“只是……这阵法太老,不听使唤。”
“不听使唤你还敢用?”楚寒龇牙,“你当自己是祖师爷转世?”
“我要是祖师爷,早把这破船炸了。”云逸尘擦去嘴角血迹,冷笑,“还用得着在这儿跟魔物拼命?”
慕容雪环顾四周,眉头紧锁:“可它们怎么还不停?”
的确,尽管光阵爆发清空了大片区域,可更深的舱底,嘶吼声非但未减,反而愈发密集。黑暗中,一双双赤红眼瞳接连亮起,如同地狱鬼火,层层叠叠,步步逼近。
“不对。”苏清绾忽然低声道,“它们……在绕路。”
众人一凛,果然发现魔物并未正面冲来,而是从两侧断裂的舱壁迂回包抄,显然已具备某种本能战术。
“被激活的不止是躯体。”云逸尘眼神一沉,“连神智都在恢复。”
“那还打个屁!”楚寒握紧剑柄,“跑!”
“往哪跑?”慕容雪冷笑,“外面是海,里面是魔,你当自己是鱼?”
“鱼不行,但人能游。”楚寒瞪她,“你别忘了,咱们还有避水诀!”
“避水诀维持不了多久。”苏清绾摇头,“云逸尘已经真元枯竭,再催动一次,恐怕……”
她没说完,但众人心中皆明。
云逸尘若再强行施术,轻则经脉尽断,重则当场暴毙。
“那就别让他用。”慕容雪忽然道,“我有办法。”
“你?”楚寒挑眉,“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慕容雪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碧玉蛊卵,指尖一掐,卵壳裂开,一缕青烟飘出,迅速融入空气。
“这是‘引煞蛊’,能吸引魔气。”她喘息道,慕容雪脸色苍白,显然催动此蛊也让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她仍咬牙坚持道,“只要我把它们引开,你们就有机会撤。”
“你疯了?”苏清绾抓住她手腕,“这蛊会反噬,你会被魔气侵蚀!”
“我知道。”慕容雪甩开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可总得有人断后。”
云逸尘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将残片递向她。
“拿着。”
“你干嘛?”
“不是引煞蛊吗?”他冷笑,“我这块破片吸魔气比谁都快,你拿去当诱饵,效果翻倍。”
“你不要命了?”慕容雪瞪眼。
“我命硬。”他盯着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按我说的做。”
慕容雪咬牙,最终接过残片,指尖触到那滚烫表面,眉头一皱。
“记住。”云逸尘低声道,“一旦魔物聚集,立刻扔下残片,往右舱断口跑。那里有条旧管道,能通外舱。”
“那你呢?”
“我?”他缓缓站直,抹去嘴角血迹,抬手将长剑从背后抽出,“我得把它们留下。”
楚寒咧嘴一笑,站到他身侧:“一个人太寂寞,我陪你疯。”
苏清绾咬唇,最终取出两枚灵针,塞进云逸尘手中:“若撑不住,立刻捏碎。”
他点头,目光扫过三人,随即转身,剑尖点地,缓缓前移。
魔物已逼近至三十丈内,黑气翻涌,腥风扑面。
云逸尘深吸一口气,剑锋一挑,划破掌心,鲜血顺剑身流淌,滴落在地。
“来啊。”他低语,“看看谁才是这船真正的主人。”
剑光乍起,如惊雷破夜。
楚寒紧随而上,剑影如雪,直扑左翼。云逸尘踏步突进,剑锋直指正中魔物额心。鲜血在剑身凝聚,竟与残片共鸣,引动地面残余符文,形成一道血色光弧,横扫而出。
三头魔物当场炸裂,黑气四溢。
可就在此时,云逸尘忽觉胸口一凉。
低头一看,剑柄竟开始滑脱。
他手指颤抖,虎口崩裂,血流不止,握力正在飞速流失。
方才强行催动阵法,早已透支真元,此刻每一剑,都是在榨干最后一丝气力。
他咬牙,左手强行握紧剑柄,继续前冲。
可魔物越来越多,黑影如潮,步步紧逼。
右舱方向,慕容雪已开始后撤,手中残片散发出诡异光芒,吸引大批魔物转向。
云逸尘见状,猛然暴喝,剑光横扫,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逼退三头魔物。
可就在此时,他脚下一软,膝盖重重砸地。
剑尖插入砂石,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抬头,看见楚寒也被逼退至墙角,左臂鲜血淋漓。苏清绾站在断口边缘,手中灵针已尽数耗尽。
而更深的黑暗中,魔物仍在逼近,赤红眼瞳连成一片,如同地狱之门洞开。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颤抖,却仍死死攥住剑柄。
剑身上的血,正一滴一滴,落在砂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