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北域边陲。
寒风如刀,卷着鹅毛大的雪片,肆虐在这片荒芜的山林之间。夜色浓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雪地反射着微弱的天光,映出一片死寂的苍茫。
在这片冰天雪地的边缘,一个裹着破旧布团的婴儿被遗弃在裸露的岩石下。布团早已被冰雪浸透,冰冷刺骨。婴儿的小脸冻得发紫,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无情的风雪彻底吞噬。
生命的火种正在急速黯淡。
就在婴儿即将停止最后一丝呼吸时,风雪声似乎微微一滞。
一道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雪地中,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那是一个穿着朴素灰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被风霜刻满了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澄澈得不像凡人,倒映着雪光,深邃如同古井。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微小的、几乎被冰雪掩埋的布团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风雪似乎更急了,试图将最后一点生命的痕迹彻底抹去。
老者缓缓蹲下身,伸出了一只温暖而粗糙的大手。说也奇怪,那凌厉的风雪吹到他身边,竟自然而然地偏转了方向,连一片雪花都无法落在他身上,更无法落在他手掌下方的婴儿身上。
布团被轻轻掀开,露出婴儿青紫的小脸。
“唉……”一声极轻的叹息融化在风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世间苦楚,何必累及稚子。”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婴儿几乎冻僵的额头。下一刻,婴儿周身覆盖的冰雪竟迅速消融,浸透的布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爽温暖。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机勃勃的暖流包裹住那小小的身躯,婴儿脸上骇人的青紫色迅速褪去,恢复了些许红润。
微弱的、小猫似的哭声终于响了起来,虽然细微,却宣告着生命的顽强回归。
老者将婴儿小心地抱入怀中,用袍袖为他遮挡住残余的寒风。婴儿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与温暖,停止了哭泣,往热源处蜷缩了一下,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老者抱着婴儿,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风雪来处的茫茫黑暗,那里似乎有隐隐的喧嚣和火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停留,转身迈步,踏雪无痕,身影几个闪烁间,便消失在这片冰原之上,只留下原地一片融雪的痕迹,很快又被新的风雪覆盖,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
山林深处,避开了所有风雪的山坳里,藏着几间简陋却异常坚固的木屋。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壁上挂着些药草兽皮,角落堆着些奇特的矿石,炉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温暖如春。
老者将已经熟睡的婴儿放在铺着柔软兽皮的床上,仔细盖好。他坐在炉边,添了根柴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他打量着婴儿。这孩子眉目清秀,骨相奇佳,更难得的是,经历这般酷寒竟能活下来,生命力堪称顽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者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你我相遇,便是缘法。只是这缘法,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窗外。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云层散开,露出一角墨蓝色的夜空和几颗疏朗的星子。远山之巅,隐约泛起一丝极淡的亮光,预示着长夜将尽,黎明将至。
“便叫你云阳吧。”老者回过头,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婴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温和,“愿你能如云破日出,阳和启蛰,熬过严寒,得见生机。”
名字既定,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落下。
炉火噼啪,小云阳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仿佛对这个名字感到满意。
老者,也就是禹老,走到床边,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抹淡不可见的五彩流光,轻轻点在小云阳的眉心。流光缓缓渗入,小云阳身体微微一颤,睡得更加香甜沉稳,身体内部,似乎有某些潜藏的东西被悄然唤醒,又悄然安抚。
“睡吧。”禹老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此后,这山林便是你的家。前尘已断,未来……长着呢。”
他走到门边,推开门。
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雪后的清新。东方天际,那抹亮光愈发明显,即将喷薄而出。
禹老负手而立,身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孤高。他守护着身后的木屋,以及屋里那个新生的希望。
新的生命,在这与世隔绝的玄界深山之中,开始了。
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流早已涌动。魔界的高手们并未放弃搜寻,禹老感应到的危机并非空穴来风。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在茫茫玄界中,一步步缩小着范围,朝着这个不起眼的山林逼近。
云阳的命运,从他被抱起的那一刻起,便已驶向了一条充满未知与艰险的航道。福祸相依,生死难料。唯一的确定是,他从一个死局,跌入了另一个看似生机盎然、实则可能更加波澜壮阔的巨大棋局之中。
第一缕晨光终于突破地平线的束缚,金光灿灿,照在木屋门前,也照在禹老花白的须发上,熠熠生辉。
黑夜过去,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