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社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脸是块掉漆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明察侦探社”,笔画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子描的。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旧书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涌过来,阳光从天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两位是来报名的?”柜台后坐着个戴老花镜的老头,头发白得像雪,手里捏着支钢笔,正在泛黄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嗯,”秦小鱼往前一步,风衣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藤椅,“我们想接受培训。”
老头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水,在我和她脸上转了一圈:“知道侦探要学什么吗?”
“查案?”我没忍住,插了句嘴。
老头“嗤”地笑了,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那是结果。过程是观察力、记忆力、逻辑推理,还有——”他顿了顿,指了指墙角堆着的旧报纸,“能从一堆垃圾里找出有用的东西。”
秦小鱼挑了挑眉,像是来了兴趣:“那就开始吧。”
第一天的培训从早上六点开始。天刚蒙蒙亮,巷子里的早点摊刚支起来,我们就被老头——后来知道他姓周,以前是警局的档案管理员——拽到了顶楼的空房间。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只有块黑板和几十张掉腿的课桌,墙上贴着泛黄的城市地图,上面用图钉按着密密麻麻的小红旗。
“第一课,观察力。”周老头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人脸,“给你们十分钟,记住他的特征。”
我赶紧掏出本子,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划:眉毛是断的,左眼角有颗痣,嘴角往右边歪……秦小鱼没动笔,只是盯着黑板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和她思考时一模一样。
十分钟一到,周老头擦掉黑板,转身问:“他的左耳有什么特别?”
我愣住了,本子上记了满满一页,偏偏没注意耳朵。秦小鱼却开口了,声音清晰:“左耳有个小豁口,像是小时候被什么东西咬过。”
周老头点点头,眼里闪过点赞许:“细节藏在习惯忽略的地方。当侦探,要把自己变成放大镜,连蚂蚁搬家都得数清楚步数。”
接下来的日子像泡在福尔马林里,又慢又浓。每天早上练观察力,周老头会把一堆杂物摊在桌上——旧钥匙、半截铅笔、揉皱的车票,让我们在三分钟内记住所有细节,然后闭上眼睛复述。我总记混铅笔的颜色和钥匙的齿纹,秦小鱼却记得分毫不差,连车票上模糊的日期都能念出来。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休息时,我凑到她身边,看着她本子上整齐的笔记,上面画着各种小图标,钥匙的齿纹用虚线标得明明白白。
她侧过头,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分类记。金属类、纸类、木质类,再记特征。”她用笔点了点车票的日期,“你看这里,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三号,而这张车票的边缘有咖啡渍,说明主人可能习惯在早上喝咖啡——”
“这也算?”
“算,”周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手里端着个搪瓷杯,“所有细节都有意义,就看你能不能把它们串起来。”
下午练跟踪。我们被带到人潮汹涌的菜市场,周老头指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跟着她,别被发现,记下来她买了什么,和谁说话了。”
我和秦小鱼赶紧缩到卖白菜的摊子后面。老太太提着个竹篮,慢悠悠地在摊位间转,先买了两斤西红柿,又在猪肉摊前跟老板讨价还价,声音大得半个市场都能听见。我盯着她的背影,手心直冒汗,生怕跟丢了,转头想跟秦小鱼说句话,却发现她不见了。
正慌神,胳膊被人碰了一下。秦小鱼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我另一边,压低声音:“别盯着背影,看脚。她左脚有点跛,每走三步会顿一下,跟着这个节奏,就不容易丢。”
我仔细一看,还真是。老太太的左脚落地时,脚踝会轻轻晃一下,像踩在棉花上。那天下午,我们跟着她穿过三条街,看着她在街角给了乞丐一个馒头,又在杂货店买了包盐,最后进了个老式居民楼。
“记全了?”回去的路上,秦小鱼问我。
我赶紧翻本子:“西红柿、猪肉、盐……还有给乞丐馒头。”
“漏了,”她递给我颗糖,“她买猪肉时,老板多给了块骨头,用红绳系着的。”
我拍了下脑袋,还真没注意。
晚上学逻辑推理。周老头把旧报纸上的案件剪下来,贴在黑板上,让我们根据只言片语还原经过。有个案子是“深夜仓库失窃”,报纸上只写了“窗户完好,门锁被撬,丢失三箱罐头”。
“是熟人干的,”秦小鱼指着“门锁被撬”四个字,“窗户完好,说明他知道窗户有警报器。撬锁是故意的,想伪装成外人作案。”
“三箱罐头很重,”我突然想起什么,“他肯定有车,而且知道仓库后巷能停车。”
周老头没说话,只是在黑板上画了个勾。那天晚上,我们讨论到深夜,巷子里的灯都灭了,只有侦探社的窗户还亮着,粉笔灰在灯光下飞,像场无声的雪。
培训过半时,周老头给了我们个实战任务:找出是谁偷了巷口张大妈的腊肠。张大妈的腊肠挂在阳台,一夜之间没了,监控只拍到个模糊的影子。
我们蹲在张大妈家楼下,仰着头看阳台。秦小鱼指着晾衣绳:“绳子上有根白头发,不是张大妈的,她染了红头发。”
我绕到楼后,在垃圾桶里翻了半天,找出个啃了一半的馒头,上面沾着点红色的辣椒粉——张大妈的腊肠是辣的。
“是三楼的老李,”秦小鱼突然说,“昨天我看到他在张大妈门口徘徊,而且他总咳嗽,刚才在楼下听他咳的声音,和监控里的影子动作对得上。”
我们找到老李时,他正坐在门口啃馒头,看到我们手里的半个馒头,脸一下子红了,从床底下拖出个纸箱子,里面果然放着剩下的腊肠。“就是嘴馋了,”他搓着手,“想着明天偷偷放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秦小鱼突然笑了,风衣在风里扬起个角:“原来当侦探,也挺像捡垃圾的。”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和她第一次谈成合作、第一次登上山顶时一模一样,亮得像星星。侦探社的灯光在巷尾亮着,周老头大概还在批改我们的作业,粉笔灰落在他的白发上,像又落了场雪。
培训最后一天,周老头给了我们张结业证书,上面还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记住,”他把证书递给我们,“侦探不是追着影子跑,是让影子自己说话。”
走出侦探社时,夕阳正染红了天。秦小鱼把证书折成小方块,塞进风衣口袋,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听说街角有家案子,丢了只猫,要不要去试试?”
我看着她眼里的跃跃欲试,突然觉得,不管是当老板、当保安,还是现在当侦探,只要身边是她,就算每天蹲在垃圾桶里找线索,好像也挺有意思的。风穿过巷子,带着早点摊的香味,还有侦探社里那股旧书和灰尘的味道,混在一起,像段刚开头的故事,新鲜又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