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木门重重关阖,将院子里所有的惊恐、揣测与怜悯,尽数隔绝在外。
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的味道。
何雨水抱着怀里已然昏死过去的哥哥,那具本该沉重无比的、属于成年男性的身体,在她怀里却轻如鸿毛。
她走得很稳,每一步都悄无声息,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片虚无的云端。
她将何雨柱轻轻地、无比珍重地,放在了那张她自己睡的、铺着干净蓝印花布的单人床上。
这个动作,与她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形成了最诡异、最割裂的反差。
她没有去检查何雨柱的呼吸,也没有去探他的脉搏。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眸子,像最精密的仪器,一寸一寸地,扫描着哥哥身上那件破碎不堪的蓝色中山装。
这件新衣,是娄晓娥为他挑的,他宝贝得不得了,平日里连个褶子都舍不得有。
可现在,它变成了一堆浸透了血与污泥的破布,紧紧地黏在他翻卷的皮肉上。
何雨水转身,从桌上的针线笸箩里,拿起一把剪刀。
“刺啦——!”
冰冷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剪开了那浸满血污的衣料。清脆的撕裂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随着她的动作,一块块破碎的布料被剥离开来,露出了下面惨不忍睹的景象。
那不是普通的伤口。
从胳膊到大腿,遍布着十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已经外翻,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白色。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不是由利刃造成的伤,而是被钝器反复捶打、碾压留下的、大片大片的暗紫色淤青,皮下的骨骼,早已断成了数截。
施暴者,根本不是为了抢劫,他们是在用一种近乎虐杀的方式,享受着摧毁一个人的过程。
何雨水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何雨柱的大腿内侧。
那里,有一道最深、最狠的刀伤,几乎贯穿了整个大腿。
鲜血还在一股一股地往外冒,染红了半条棉裤。
而那刀口的位置,距离一个男人最根本的要害,仅仅……偏离了分毫。
只差一点点。
若不是那个代号“胶皮”的死士用生命拖延了那致命的一瞬,她的哥哥,就将彻底被毁掉。
在那一刹那,何雨水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最细微的一根针。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墙角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毫无征兆地,从网上跌落,蜷缩成一团,死了。
桌上的煤油灯,灯芯上的火苗剧烈地摇曳了一下,颜色由橘黄,变成了诡异的惨绿,仿佛连火焰本身,都在为这无声的震怒而战栗。
她没有哭。
眼泪,是弱者宣泄情绪的工具,而此刻的她,早已超越了凡人的情感范畴。
她缓缓伸出右手,摊开掌心。
一汪碧绿色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泉水,凭空出现在她的掌中。
那泉水,澄澈得不含一丝杂质,内部仿佛有无数星辰在缓缓流转,浓郁的灵气几乎凝成了实质,让整个房间的血腥味都被冲淡了几分。
这就是她最大的秘密——灵泉空间的核心本源,一滴,便足以活死人,肉白骨。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倾斜手掌,将那汪碧绿色的灵泉水,一滴一滴,无比精准地,浇灌在何雨柱的每一处伤口之上。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仿佛滚油浇在烙铁上的声音响起。
在何雨水那双冰冷的眸子注视下,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正在以一种完全违背了自然法则的速度,发生着神迹般的变化。
外翻的皮肉开始剧烈地蠕动,断裂的血管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行寻找着彼此,重新连接。
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滋生、填满。
那些断裂的骨骼,在皮肤之下发出“咔咔”的轻响,自行复位、愈合。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生命本源被强行扭转的诡异与恐怖。
不过短短十几秒,何雨柱身上所有的伤口,无论是刀伤还是钝器伤,都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原本血肉模糊的身体,恢复了原状,皮肤光滑如初,只在原本伤口最深的地方,留下了一些淡淡的、如同新生婴儿般的粉色痕迹。
然而,何雨柱依旧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陷入了比死亡更沉的昏迷之中。
他的身体被治愈了,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那被当成牲畜一样按在地上、即将被夺走尊严的极致屈辱,已经像一把淬了剧毒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这种伤,灵泉也无法治愈。
何雨水缓缓收回了手。
她站起身,身上那股神佛般的、绝对的死寂,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练如实质的、仿佛从九幽地狱最深处升腾而起的……杀意。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一尊即将降下天罚的魔神,那么此刻的她,就是已经行走在人间的……死神。
她走到门口,拉开了那扇门。
门外,院子里的人群早已退到了十几米开外,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有聋老太太,拄着那根龙头拐杖,独自一人,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这扇门,仿佛在守护着什么。
看到何雨水出来,老太太的身子明显一僵。
她从这个少女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属于上个朝代的、血与火的味道。
不,比那更纯粹,更恐怖。
何雨水没有看她,她的目光越过老太太的头顶,望向了院子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像一块被冰封了万年的玄冰,敲击在另一块玄冰上。
“老太太,帮我看着他。”
说完这句话,何雨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给聋老太太任何回应的机会。她转身,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个令整个院子都噤若寒蝉的家门。
她没有回头。
她那纤弱的、穿着洗得发白棉袄的背影,就这样,在四合院众人惊惧交加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了大门,消失在胡同的拐角。
那背影,并不高大,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要将这刚刚破晓的、四九城的黎明,硬生生拖回最深沉、最冰冷的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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