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心动魄、血流成河的宫廷政变,随着太子的溃败和失踪,以及京畿防卫的迅速强化,在黎明时分暂时画上了句号。
然而,它带来的震荡,才刚刚开始向整个大雍王朝的肌体深处扩散。
次日,尽管官方竭力安抚,但“太子谋逆,血染朱雀街”的消息,依旧如同瘟疫般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茶楼酒肆间,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对未来的茫然。
昔日繁华的南城化为焦土,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去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皇宫内,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老皇帝经此打击,一病不起,朝政暂由安国公苏擎天与几位重臣协同处理,二皇子、三皇子虽参与平乱,但其自身亦有污点被太子当众揭露,皇帝在病中并未明确赋予他们过大权柄,反而有所冷落。
一场大规模的清洗随之展开,太子党的残余势力被连根拔起,抄家、下狱者不计其数,菜市口的血迹一连数日未曾干涸。
京城上下,人人自危。
政变的消息,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以比官方驿报更快的速度,传向了各地的藩王、都督以及边疆大吏的案头。
一些本就对帝都阳奉阴违的藩王,嗅到了帝都权力虚弱的气息,开始暗中加强武备,联络往来,心思活络起来。
尤其是一些手握重兵、天高皇帝远的边帅,对于朝堂的巨变心态复杂。
一方面担忧朝局不稳影响边防,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拥兵自重,待价而沽的想法。
一直对大雍北境虎视眈眈的雪狼国,其潜伏在京城的暗探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王庭。
雪狼国主大喜过望,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边境线上,雪狼游骑的活动骤然频繁,小规模的摩擦和试探性进攻开始增多,战争的阴云开始在北境上空凝聚。
镇北关守将靖远侯赵擎川的压力陡然增大,求援的奏报雪片般飞向京城。
北境,镇北关外,临时营地
消息传到北境,比京城晚了数日。
当福伯通过新建立的秘密渠道,将记载着京城巨变详细情况的密信呈到沈言面前时,沈言正站在营地边缘,望着远处苍茫的雪山。
他接过密信,缓缓展开。
目光扫过上面的字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震惊,也没有喜悦,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福伯侍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
他知道,这京城的风暴,很大程度上是由眼前这位少年一手推动的。
良久,沈言轻轻合上纸条,用手指将其捻成粉末,任由北风将碎屑吹散。
他转过身,看向南方京城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他唇间逸出。
这声笑,让福伯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那不是开心,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仿佛棋手看到棋盘按照自己预料发展。
“京城……终于乱了啊。”沈言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比我预想的,还要彻底。”
他走到一块巨石旁坐下,目光重新投向北方雪狼国方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京城一乱,边军粮饷、后勤必然受影响。雪狼国……怕是坐不住了吧?”
福伯连忙躬身道:“小主明鉴,刚收到的边关消息,雪狼游骑近日活动异常频繁,关外几个哨所都遭到了小股袭击。”
沈言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淡定。
他沉默了片刻,脑中飞速运转,将京城乱局、边关危机、自身处境三者结合起来,一个清晰的计划轮廓逐渐形成。
京城越乱,朝廷对北境的掌控就越弱。
边关越危急,他这位“北境王”的价值就越大。
乱世,才是英雄崛起的最佳舞台。
“福伯,”沈言突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们的人,安插得怎么样了?”
福伯精神一振,低声道:“回小主,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已经混入了民夫和部分边军后勤队伍中,虽然职位不高,但关键位置都有眼线。另外,通过之前散播的流言和黑风峡‘护驾’之事,不少底层兵士对‘北境王’颇有好感,觉得殿下是……是忠烈之士。”
“忠烈之士?”沈言玩味地笑了笑,这个由他亲手策划的“人设”,看来初步见效了。
他需要利用好这个形象,进一步收拢人心。
“很好。”沈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开始悄悄在军中散播消息:就说,朝廷因京城变故,恐无力支援北境,边关危在旦夕。唯有上下齐心,誓死扞卫‘北境王’镇守的疆土,方能有一线生机。”
他要利用这场危机,将边关将士的焦虑和对朝廷的不信任,转化为对“北境王”这个象征的依赖和忠诚!
他要让自己成为这危局中,北境军民心中的一面旗帜!
“另外,”沈言补充道,“加强对雪狼国动向的侦查。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有……想办法,和关外那些与雪狼国有世仇的小部落取得联系。”
福伯心中一震,小主这是要……主动布局关外了?
他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老奴立刻去办!”
沈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广袤而危险的北境大地。
京城的风暴,对他而言,既是危机,更是巨大的机遇。
太子的疯狂,皇帝的病重,朝堂的混乱,边关的危机……这一切,都为他这条“潜龙”的出渊,扫清了障碍,铺平了道路。
“乱吧,乱得好。”他轻声低语,眼中再无半分少年的青涩,只有深不见底的算计和睥睨天下的野心,“这北境的风,该换方向吹了。”
京城的风暴暂时与北境无关,但弥漫在镇北关空气中的紧张感,却日益浓重。
雪狼国游骑的频繁出没,如同乌云压顶,而朝廷关于粮饷补给、援军调动的消息却迟迟不至,更让关内将士人心浮动。
沈言作为送葬队伍中一名不起眼的民夫杂役留在北境。
北境王萧景明的衣冠冢已按制下葬在关隘一侧的山坡上,竖起了一块简单的石碑。
隆重的仪式过后,大部分朝廷官员和京营兵士开始陆续返京,只留下少数负责善后的吏员和像沈言这样被临时招募、无家可归或愿意留在边关讨生活的民夫。
队伍解散,沈言和福伯等几人被编入边军的辅兵营,负责一些搬运粮草、修缮器械、清理营区的杂役工作。
地位卑微,活动范围受限,但这正是沈言目前需要的掩护。
沈言利用一切机会,仔细观察着镇北关的一切。
守关将领靖远侯赵擎川的治军风格严谨但略显保守,观察各级军官的脾性和能力,观察普通士卒的士气、装备和日常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