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哈迈德那声“可以安排出运了”,如同最悦耳的音符,在青山公司上空久久回荡。紧绷了近两个月的神经,终于可以暂时松弛片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阶段性的胜利,货物一日未抵达客户手中,货款一日未回笼,悬着的心就无法真正落地。
何森立刻行动起来,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摆。他拿着艾哈迈德签署的验货报告,联系早已谈妥的货运代理,敲定船期,办理繁复的报关、订舱手续。那一个个盖着蓝色印章的文件,仿佛成了通往财富与未来的通行证。
仓库那边,赵德柱亲自带着一群最可靠的工人,按照出口标准,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批皮具装箱、封缄、贴上唛头。每一个动作都轻拿轻放,仿佛里面装的是易碎的珍宝。当载满货物的卡车缓缓驶出青山公司大门,奔赴遥远的港口时,许多老员工站在厂门口久久凝望,眼眶湿润。这里面,浸透着他们太多的心血和期望。
接下来,便是更为煎熬的等待。
按照合同,穆罕默德需要在收到船运单据副本后,支付剩余百分之七十的货款。这段时间,成了对青山公司资金链和李卫国心理承受能力的终极考验。
县里借的十万元,在支付了高昂的原材料、生产和物流费用后,已然见底。公司的账面上,再次变得捉襟见肘。老周几乎每天都拿着账本来找李卫国,汇报着日益减少的余额和即将到期的各项应付账款。
“李总,原料商的尾款这个月底必须结清了,还有这个月的电费、工人工资……如果那边的货款不能及时到,我们下个月就……”老周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压力如山,再次沉沉地压在李卫国肩头。他表面上依旧镇定,指挥着公司正常运转,安排国内订单的生产,甚至开始着手研发下一季的新产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焦灼如同暗火,日夜灼烧。他频繁地看着日历,计算着货物航行的时间,推测着单据寄达和对方付款的日期。
林晓燕将他的焦虑看在眼里。她不再仅仅专注于技术和质量,开始主动帮着老周梳理账目,与一些关系良好的供应商沟通,争取更宽松的付款条件。她甚至私下里找到了李小红。
“小红,你二哥最近压力很大。”林晓燕语气担忧,“公司账上快没钱了,沙特的货款要是晚到几天,恐怕连工资发放都成问题。”
李小红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办公室主任,对公司情况也了然于心。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晓燕姐,我知道。我……我那里还有点自己攒的体己钱,不多,但也能应应急……”
林晓燕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你那点钱是杯水车薪。而且,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们要相信你二哥,相信何森,相信这笔货款一定能及时到账。”
话虽如此,她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这个时代,国际汇款速度慢,中间环节多,任何一个节点出问题,都可能导致款项延迟。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一天天流逝。约定的付款期限日渐临近,公司账上的钱已所剩无几,连李建国都开始暗自着急,嘴上起了燎泡。
就在距离最后期限只剩三天,连李卫国都开始严肃考虑是否要动用最后应急储备,甚至思考如何向工人解释可能延迟发薪的当天下午,老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李卫国的办公室,因为激动,连老花镜都滑到了鼻尖上,手里高高举着一张纸,声音颤抖得变了调:
“李总!到了!到了!外汇!中国银行的汇票!沙特的货款到了!!”
这一声呼喊,如同春雷炸响,瞬间传遍了整个办公区域!
李卫国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一把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银行汇票。上面清晰地印着折算成人民币的金额,正是那笔期盼已久的百分之七十尾款!
巨大的 relief(解脱感)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一时间竟有些眩晕。他紧紧攥着那张汇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激荡的情绪。
“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老周,立刻入账!优先支付原料商尾款和本月员工工资!发放这个月的超额完成任务奖金!告诉大家,我们成功了!”
“哎!好!好!我这就去办!”老周激动得满脸红光,接过汇票,脚步踉跄却又无比轻快地跑了出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公司。车间里、办公室内,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工人们丢下手里的工具,相互拥抱、击掌,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喜悦的笑容。所有的焦虑、疲惫和压力,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成功的甘甜。
何森得知消息,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但嘴角却高高扬起。
林晓燕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呼,看着远处车间门口兴奋的人群,她轻轻靠在窗框上,嘴角噙着一抹温柔而释然的微笑。她知道,李卫国和他带领的青山公司,真正闯过了最险的激流险滩。
李卫国独自站在办公室里,窗外是员工们欢庆的海洋。他低头看着桌上那张已经入账的凭证,心中感慨万千。这不仅仅是一笔货款,这是国际市场对青山公司产品质量和管理能力的认可,是公司实现跨越式发展的第一桶金,更是对所有质疑和困难最有力的回击。
外汇单的到来,如同撕破厚重云层的灿烂曙光,彻底照亮了前路。青山公司的航船,不仅成功驶出了港湾,更在浩瀚的国际商海中,证明了自身的实力与价值。
一个全新的、更加广阔的舞台,正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