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患消除后的鄂伦春营地,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空气都变得轻快了许多。接连几天,都是难得的晴朗日子。天空是高远通透的湛蓝色,像一块被泉水洗过的宝石。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来,照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林和营地之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虽然气温依旧很低,但那光带来的暖意,却足以驱散人们心头的最后一丝寒意。
冷志军和乌娜吉利用这几天好好休整了一番。乌娜吉的腰伤在林秀花所赠药粉和鄂伦春老萨满独特草药的共同调理下,好了七八成,只要不做太剧烈的动作,已无大碍。林志明则很快和营地的鄂伦春年轻人打成了一片,跟着他们学习骑马、辨认更细微的兽踪,甚至笨手笨脚地尝试制作传统的桦皮船,闹出不少笑话,却也其乐融融。
孟和并没有急着再次提出红榔头市的事情,而是给了客人充分的休息和考虑时间。但他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做着准备。冷志军注意到,营地里一些经验丰富的猎手开始频繁进出山林,回来时带着一些晒干的草药根茎或者小块的特殊矿石,那是用来在集市上交换的物品。女人们则加紧鞣制一些品相好的兽皮,孩子们被指派去收集品相完好的松塔和榛子。
这天傍晚,吃罢晚饭,孟和没有像往常一样召集大家围着篝火闲谈,而是将冷志军、乌娜吉,以及营地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猎手叫到了自己的仙人柱里。塘火比往日烧得更旺,映着几张饱经风霜、神色严肃的脸。
“几位老哥,冷兄弟,乌娜吉姑娘,”孟和盘腿坐在主位,开门见山,“红榔头市的日子眼瞅着就到了。今年咱们营地打算多去几个人,多带点山货,换些过冬的紧要东西。另外,也想趁着机会,跟山外的朋友多走动走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不过,这次去,跟往年不一样。咱们人多,货也多,路上不太平,林子深,野兽倒还是小事,关键是……人心。”
一位脸上皱纹如同老树皮、名叫巴图的老猎人缓缓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孟和头人说得是。红榔头市那块地方,三教九流啥人都有。有规矩的参客、猎户,也有想空手套白狼的痞子,还有……那些不守山规、乱挖乱采的‘山耗子’。咱们一大家子人去,得有个掌总的,立下规矩,不然容易出乱子。”
另一位叫哈森的猎手接口道,他年纪稍轻,但眼神锐利:“对!得有个‘把头’!大伙儿都得听把头的,啥时候走,走哪条路,在哪扎营,到了地方怎么交易,遇上事儿谁拿主意,都得有个章程!”
“把头”这个词,冷志军并不陌生。在东北的山林行当里,无论是采参、伐木还是大的狩猎行动,都需要一个经验最丰富、威信最高的人来担任“把头”,相当于队伍的灵魂和指挥官。把头的决策,往往关系到整个队伍的安危和收获。
孟和的目光落在了冷志军身上:“冷兄弟,这次去打狼,你的本事,你的脑子,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你虽然不是我们鄂伦春人,但你懂山、懂猎、更懂怎么带人打仗。我孟和是个粗人,带大伙儿打猎还行,但要说到去山外那种复杂地方,跟各路人马打交道,怕是力有不逮。所以,我想推举你,来当这次去红榔头市的‘把头’!大伙儿都听你的号令!”
这个提议让冷志军猝不及防。他连忙摆手:“孟和大哥,这不行!我年轻,又是外人,对红榔头市也不熟,怎么能当这个把头?还是您或者巴图大叔来最合适!”
巴图老人却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开口:“冷家小子,你不用推辞。打狼这一仗,你露的是真本事。当把头,不光看年纪,更看能耐和心胸。你能顾全大局,关键时刻沉得住气,还能把不同的人拧成一股绳,这就够了。至于路不熟,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边上给你提点着,怕啥?”
哈森也附和道:“冷兄弟,你就别推了!我们服你!你当把头,我们心里踏实!”
乌娜吉坐在冷志军旁边,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也轻声说:“你行。”
面对众人真诚而期待的目光,冷志军感到肩头沉甸甸的。他知道,“把头”不仅仅是个头衔,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要带着这几十号人,穿过数百里原始山林,应对路途中的各种危险,还要在龙蛇混杂的红榔头市维护好整个队伍的利益,这担子不轻。
他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胡安娜期盼的眼神,闪过冷潜老爷子沉默的期许,也闪过这一路走来,孟和、乌娜吉等人的信任和帮助。最终,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既然各位老哥、大叔这么信得过我冷志军,这个担子,我接了!”
“好!”孟和一拍大腿,满脸喜色。
“不过,”冷志军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既然让我当这个把头,有些话就得说在前头。咱们得立下规矩,所有人都得遵守。”
“这是自然!你说!”孟和和其他人都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