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所指的方向十分偏僻，几乎处在妖市的视野盲区。
就在那片阴影深处，静静停泊着一艘通体漆黑的飞舟，线条流畅，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林立亲眼看见一个黑衣人走到飞舟前，只是轻轻跺了跺脚，整个人便被一道幽光吸入船舱，消失不见。
林立悄然展开神识探查，心中不由暗赞：这艘飞舟设计得极为精妙，无论是动力结构还是外形设计，都明显为“飞行速度”而优化。
保守估计，从启动到离开，恐怕用不了两秒。
而这还只是表面能看到的配置。
至于众生教是否还以此飞舟为幌子，暗中布置了其他脱身手段，那就不得而知了。
林立见陆续有人进入飞舟，于是也跟着上前一跺脚，被一股吸力带进船舱。
“报名的随我来吧。”
众生教的教徒见林立进入，也不废话，直接带着他往里走。
林立不疾不徐地踱步前行，目光徐徐扫过飞舟内部的构造。
眼前是错综复杂的廊道系统，无数通道纵横交错，向深处延伸；两侧排列着一扇扇紧闭的舱门，样式统一，难以分辨。
整艘飞舟内部宛如一座精心构筑的蚁穴迷宫，深邃得令人迷失方向。
这般设计，显然并非无意为之。
众生教分明是有意营造出这种规模宏大、路径难寻的压抑氛围，让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慑与渺小。
领路的众生教教徒修为不低，元婴后期修为，一路上还有十几名教徒在巡逻，都是元婴期的水准。
在左拐十一次，右拐十三次，直行掉头分别九次后，林立又领路的众生教教徒给带回了刚进入船舱的位置。
像这种简单的把戏，林立七岁的时候就不玩了。
打开舱门，此时已经有十名修士来到这里，想要加入众生教，修为有高有低，高的有元婴期，低的只有筑基期。
不过从众生教的反应看，他们对于修为并不是很看重。
“又来一位元婴期吗，好了，这里交给我，你先回岗吧。”负责面试选拔的众生教教徒扫了一眼林立，随后送走同伴，转身面向众人。
林立注意到暗处还藏着三名化神期修士，而眼前这位应该是面试官的教徒是化神后期修为。
“你是如何得知我教在这里招人的？”面试官修士问道。
“我是无意间听说附近有人失踪似乎和众生教有关，便一路追查到了这里，之前一直想来试试，没想到真的在招人，我便来了。”
面试官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他的话，还是完全不在意，神色冷漠地再次问道，“那你为何要杀虎姑婆？”
林立用同样冷漠地神色反问：“怎么？我杀她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行了，我就是随口问问，用不着这么认真。”面试官没有纠结林立的答案，但从他没有赶走林立这一点来看，是没有怀疑林立的。
或者说，他压根不需要怀疑，他只相信接下来的测试结果。
“诸位今天能到这里，就说明与我教有缘，那么废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在下欧阳韶攻，是北梁分舵的舵主，诸位来这儿的目的，想必就是为了加入我众生教。”
“毫无疑问，各位在眼光和幸运这一块，已全数通关。”
“我们众生教博大精深、海纳百川，势不可挡。因此，你们的出身、修为、乃至入教的目的，皆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你们是否信奉太上忘情之道，能否做到对众生一视同仁的不舍，与一视同仁的舍得。”
欧阳韶攻翻手取出一张古画。
画中仙翁的形象，与林立曾在药店所见的那幅如出一辙。只是这一幅中，仙翁并未赠药，而是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下，作轻抚之状，仿佛正对着某个看不见的头顶。
“此乃《仙人抚顶图》。”欧阳韶攻的声音低沉下来，“凡欲入我教者，皆须在仙人的见证之下，证明自己的道心。”
“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对着这幅画观想仙人抚我顶。届时，你们将快速经历自己的人生，遇上自己的亲朋好友、师长徒弟、妻子丈夫、子女爱宠……”
“你们会暂时忘记掉你们现在的处境，忘记这是考验，以为自己在经历真实的世界。”
“而太上忘情之道，就是要你们对众生一视同仁，那么面对这些你们亲近所爱的人，你们要做到‘一视同仁的不舍’很容易，所以本教要考验的是你们能不能做到‘一视同仁的舍得’。”
说到这里，欧阳韶攻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凶戾，整张脸都因某种压抑的情绪而微微扭曲：
“本教的入门考验，便是要你们亲手将所有亲近之人，全部杀尽。”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为了加入众生道，他自己，就曾亲手屠尽了满门血亲。
欧阳韶攻冷漠下令，包括林立在内的十名参与者，同时将目光投向那幅《仙人抚顶图》。
这些人显然早已做好断情绝爱的准备，个个道心坚毅，不过片刻，便有人身躯微震，仿佛真感受到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顶门。
……
参与考验的众人中，修为最低的人名叫候陌。
当感受到仙人抚顶的刹那，他只觉得识海一阵混沌。待重新清醒时，整个人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重演，他又见到了那些曾经珍视的面容。
为了证道长生，他早已下定决心修行太上忘情大道。
“唯有对众生一视同仁，方能彰显我的向道之心！”
于是，他亲手斩杀了父母，屠戮了挚友，连家里的狗子都没放过。
可做完这一切，他心中仍觉不够，似乎还缺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是不是应该杀死自己最亲近之人？
这人会是自己未来的爱人吗？还是现在对他关爱有加的师尊？
就在他陷入两难抉择之际，九天之上忽然劫云翻涌，一道恢弘浩大的声音如雷霆般贯入他的识海：
“你的道心，仅止于此吗？”
“啊？”候陌愕然抬头，“我已经杀光了自己的亲朋好友，现在只不过是在斟酌下一个该杀的是我师尊还是我未来的爱人……”
不等他说完，那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天道威压怒斥道：“什么？你的师尊竟然不是你的爱人？连这种境界都参不透，也配自诩‘对众生一视同仁’？”
“等等，我师尊是男的……”
“那又如何，淘汰！”
“啊，其实我可以的……”候陌急欲辩解，却见一道毁灭性的光芒在眼前轰然炸开！
轰——
现实中，候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周身气息瞬间萎靡，道基竟出现裂痕。
欧阳韶攻眉头微蹙：“怎么这么快就失败了？”
参与者清醒，便意味着考验未通过。而道基受损，更说明此人在幻境中非但未能成功杀人，反而被杀了。
一个决心奉行“太上忘情”之道的人，想要杀死自己最亲近的人，往往只需背刺就好。连背刺都能失败，只能说明这人在背刺亲友的时候动了“舍不得”的念头。
这也就是说，此人不符合众生教“对众生一视同仁的舍得”的理念。
欧阳韶攻走到候陌面前，也不管他状态如何，冷漠道：“你失败了，这里不欢迎你，走！”
候陌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身边的另一个参与者惊恐大叫：“我懂了，我懂了，修行之人牵扯的因缘越少越好，师父、妻子、好兄弟、玩具、宠物、此生挚爱、一世仇敌、舔狗都找同一个人就好，这样就能快速的‘一视同仁’……我懂了，别杀我……”
轰——
这名金丹期话还没说完，丹田突然炸开，里面的金丹碎成了八瓣。
欧阳韶攻冷眼看着他们，真是废物，修行太上忘情之道，除了需要平等地对待众生，更需要情绪稳定，像这样毫无形象地表现出恐惧，不适合众生教的格调。
“你也失败了，跟他一起走吧。”
说罢，一挥袖子将两人甩出飞舟。
接下来，又一名金丹期惨叫着清醒过来。
他在幻境中屠尽了所有血亲，又血洗了整个师门。
正当他自以为即将证道之时，一个宛若天道意志的声音在他心底冷冷响起：
“这便是你的‘一视同仁’？”
“真是可笑啊！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斩杀，只能证明你本性嗜杀，并不能证明你可以平等地对待众生。”
“怎么可能？”他心中不服。
自己敢杀敢舍，分明符合众生教的标准！“那你要我怎么证明？”
那声音厉声道：“怎么证明？你且扪心自问，你最亲近的人，是不是唯有你自己？正因如此，你才能对其他生灵毫不犹豫地舍弃！”
“这……这我最亲近的人是我自己也没错……可难道为了证道，我还要自尽不成？”
那声音嘲讽道：“自尽倒不必。但你想要证明自己的道心，第一步，便是要证明你能舍得放下自己的欲望。”
“这有何难！我既然修炼太上忘情之道，本来就已打算忘情无情，而无情自然也就无欲，我当然舍得！”
“很好，那你先自宫吧——”
轰——
欧阳韶攻佩服地看着这个下身受伤的金丹修士，能在考验的时候把自己的勾勾哒给考爆炸，他是头一份。
从个人角度来看，这种狠人，很适合吸纳进教中。然而，此人在金丹期便已损伤道躯，即便日后能够修复，也注定大道有瑕，难臻至高境界。
欧阳韶攻目光扫过场上剩余的七名修士，神色漠然。眼下可选之人尚多，何必屈就于一个前途有限的残躯？
“可惜了，”他声音里不带半分温度，“你与我教无缘，离开吧。”
袖袍轻挥间，那名金丹修士带着凄厉的哀嚎，瞬间消失在原地。
然而，在短短半刻钟，又有六人陆续惊醒，他们嘴里喃喃着：“太可怕了，众生教居然是绿帽教！”
“md，无情道都没有这么狠，自行了断算什么一视同仁！”
“师父又是师，又是父，双重身份，但老婆只是妻而已，只有一个身份，应该杀师父才对！哎呀，我悟了！”
“原来邪教的考验就是逼我人尽可夫？这算哪门子的平等对待众生？”
“太恶心了，这是我宠物……呕，老娘不干了！”
眼前接连发生的失败，让欧阳韶攻不由得陷入沉思。
怎么回事？
这一批候选者的素质怎么这么差？
难道说……真正有资质的苗子，都被那只影妖在半路截杀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场内唯一还保持平静的身影——林立。
“咦？你已经通过了？”
欧阳韶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走过去重重拍了拍林立的肩膀，脸上终于露出今日第一抹笑意：“好！不愧是我看好的人。这么快就能通过仙人抚顶的考验，看来你天生就适合我们众生教。”
他满意地点头，袖袍随意一挥，将其他尚未结束考验的候选者尽数送出飞舟。
“从现在起，你便是我欧阳韶攻的人了。”
众生教向来重视质量胜过数量。
今日能收获这样一位良才，已算是圆满。
“好了，现在让我来看看你杀了哪些人。”欧阳韶攻伸指在古画上一点，“下一步，就是让你真的把那些人都给杀了，你便可以修炼本教最强功法……咦？怎么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