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4章:一个赌约,以一年为期,以江钢的未来为注
电话挂断后的办公室,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老张和小李,像两尊被雷劈过的石像,僵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深水里被捞出来。他们看着林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有惊骇,有崇拜,还有一种看疯子似的难以置信。
“主……主任……”老张的嗓子干得冒烟,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您……您刚才……那可是秦老啊!”
林默将手机轻轻放在桌上,那张清秀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波澜,仿佛刚刚通话的不是权倾一时的政坛元老,而是社区里查水表的。
他转过头,看着两人那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忽然笑了。
“秦老怎么了?”他反问道,“秦老,就不讲道理了?”
老张和小李面面相觑,哑口无言。道理?在他们浸淫了几十年的环境里,权力就是最大的道理。可林默这句话,却像一把锤子,把他们脑子里那套根深蒂固的逻辑给敲出了一道裂缝。
林默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下的江钢厂区,像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远处高炉的火光一明一暗,是它微弱的呼吸。
“他打电话来,说明我们的方法,打到他们的痛处了。”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已经稍微缓过神来的老张和小李,嘴角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
“这说明,我们做对了。”
“看来,有些人,比我们还着急。”
这一夜,江钢无眠。
武建军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缸堆成了小山。他想不通,自己经营了几十年的钢铁王国,怎么就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被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搅得天翻地覆。那些他曾以为的左膀右臂,此刻都变成了插向他后心的尖刀。
而那些收到“厕所密件”的中层干部们,更是彻夜难眠。他们聚在澡堂里,凑在酒桌上,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窃窃私语。恐惧和背叛感像发酵的菌群,催生出一种疯狂的自保欲。一封封字迹各异、措辞激烈的匿名信,如同雪片一般,飞向了省城的各个关键部门。
整个江钢,成了一个巨大的高压锅,内部的压力已经濒临极限,只等最后一声哨响。
第二天,预想中的雷霆暴雨没有到来。
省审计厅的王组长带着他的人,依旧不紧不慢地查着账。林默则带着老张和小李,一头扎进了江钢的档案室,翻阅着那些堆积如山、早已泛黄的生产和人事资料,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种诡异的平静,比狂风暴雨更让人心慌。
老张坐立不安,一杯茶泡了七八次,早已淡得没了颜色。他好几次想问林默,秦老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后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自己的问题,会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镇定。
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林默的私人手机再次响起。
还是那个来自省城的座机号码。
老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默接起电话,只平静地说了两个字:“您说。”
电话那头,秦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简短地报出了一个地址:“城南,青竹茶社,二楼,清风阁。我等你。”
挂断电话,林默站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主……主任,这是……”老张紧张地站了起来。
“鸿门宴?”小李也白着脸,小声地猜测。
“赴约。”林默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让人看不懂的从容,“放心,茶社而已,又不是龙潭虎穴。”
话虽如此,老张看着林幕孤身一人走出办公室的背影,只觉得那比走向龙潭虎穴还要凶险。
青竹茶社,是江东省城里一处出了名的清雅之地。来往的非富即贵,却都低调得很。
林默走进清风阁,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陈年普洱的茶香扑面而来。一位头发花白,身穿灰色中山装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片竹林。
他没有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小林同志,坐。”
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林默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安静地坐下。他打量着眼前的老人,秦振邦。虽然已经退休,但岁月似乎并未磨去他身上的棱角,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
这就是“泰山会”的领袖,一个电话就能让江东省官场抖三抖的人物。
秦老亲自提起桌上的紫砂壶,给林默倒了一杯茶,茶汤红浓,香气醇厚。
“尝尝,三十年的陈普。”
林默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而是先闻了闻香气,才浅浅地啜了一口。
“好茶。”他赞了一句,真心实意。
秦老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说说看,怎么个好法?”
这是一个考验。
林默放下茶杯,不假思索地回答:“入口绵滑,茶气很足,但最难得的,是没有半分陈腐的仓味,说明保存得极好。就像有些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心里的那团火,还没熄。”
秦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这年轻人,不仅胆子大,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远超同龄人。
“你很聪明。”秦老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昨天电话里,你那套‘治病救人’的理论,说得很好。但是,小林同志,说得好,不代表能做得好。”
他放下茶杯,声音沉了下来:“江钢现在就是个烂摊子,一个火药桶。武建军虽然刚愎自用,但他至少还能压住这个盖子。你现在把他掀翻了,人心散了,队伍乱了,你怎么收场?靠你那几页纸的报告,还是靠你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林默没有被这股压力吓到,他直视着秦老的眼睛,平静地回答:“秦老,盖子捂得再紧,里面的东西烂了,迟早会炸开。与其等它炸得血肉横飞,不如我们主动给它开个口子,把脓放出来。”
“放脓?说得轻巧!”秦老冷哼一声,“几万人的饭碗,上下游几百家企业的利益链,你放的不是脓,是血!是你担不起的责任!”
“我担得起。”林默的回答,斩钉截铁。
三个字,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秦老眯起了眼睛,他活了快八十岁,见过太多口出狂言的年轻人,但没有一个,能像眼前这个林默一样,说出这三个字时,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那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平静。
“哦?”秦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凭什么担得起?”
“就凭我能让江钢,在一年之内,扭亏为盈。”林默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老愣住了。
他设想过林默的无数种回答,或慷慨激昂,或引经据典,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给出一个如此具体,又如此……狂妄的承诺。
一年之内,扭亏为盈?
江钢已经连续亏损五年,负债上百亿,积重难返,神仙来了都得摇头。这个年轻人,居然敢夸下如此海口?
他不是疯子,就是个天才。
秦老沉默了,他盯着林默,足足有半分钟。他在林默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虚张声势的痕迹,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这个年轻人,是认真的。
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感觉,在秦老心中升起。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欣赏,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突然笑了,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好,好一个一年之内扭亏为盈!”秦老缓缓点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年轻人,我喜欢你的魄力。”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我们,来打个赌。”
林默的瞳孔微微一缩。
“就以一年为期。”秦老的声音,像是淬了火的钢,带着金属的质感,“从今天起,我动用我所有的关系,为你扫清障碍,让武建军体面地退下来,让你全面接手江钢的改革。我保证,‘泰山会’里,不会有任何人再给你使绊子。”
“但是,”他话锋一转,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如果一年之后,江钢的财务报表上,利润依旧是负数,你,林默,必须引咎辞职,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并且永远不得再踏足江东省的政坛。”
“反之,”秦老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做到了,我秦振邦当着全省干部的面,为你请功。从此以后,你在江东省的任何改革,我绝不再干涉半句。”
整个茶室,安静得可怕。
窗外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个惊天豪赌,伴奏。
这是一个魔鬼的契约。
赢了,海阔天空,一步登天。
输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秦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默,等待他的回答。他相信,任何一个有理智的官员,在面对这种赌局时,都会选择退缩。
然而,林默却笑了。
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然后,他看着秦老,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了两个字。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