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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山风卷着夜露灌进来,吹得青铜镜边缘的铜铃叮铃作响。

墨羽的逆命之瞳还在发烫,却渐渐看清了那些符文流动的方向——每根石柱的纹路都指向祭坛中心,而中心位置,有个凹陷的圆槽,形状正好能嵌进他心口那枚始终温热的镜片。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哑,像石子撞在枯井壁上:“你们说,我被魔修掳走那晚,是不是就该落在这座祭坛上?”他摸向心口,隔着衣襟按住那枚镜片,“可他们又把我送回来,偏巧让我撞上尘心阁的镜子......”

白若薇突然抓住他手背。

她的手凉得像浸过冰泉,却把他的掌心焐出了薄汗:“你是说,有人在引你?”她望着镜中翻涌的云渊,喉结动了动,“灵雪瑶姐姐总说‘该醒了’,玉清婉宗主看你时会恍惚......或许这玉瑶宗上下,都知道你身上有秘密,偏就瞒着你?”

林远萧的飞针囊突然“唰”地弹开一道细缝。

她迅速低头系绳,发尾垂下来遮住泛红的眼尾——她想起昨日在演武场,墨羽替她挡下那记追魂钉时,心口的镜片闪过的金光;想起他蹲在药庐前给她熬伤药,说“女孩子家手不能沾太多药汁”时,耳尖泛红的模样。

那些本该是任务里需要忽略的细节,此刻却像根细针扎在她心口。

她猛地抬头,飞针囊的红绳被她系成了死结:“不管谁在引,既然他要我们看,那便去看个清楚。”她望向白若薇,“断缘碑在禁地外围,守碑的是清素峰的两位长老,她们子时三刻会去膳堂取醒神茶,那是最好的时机。”

白若薇的符笔在指尖转了个圈。

她忽然扯下腰间的镇魂铃,塞给林远萧:“你带这个,引开巡山兽。我用缩地符带墨羽过去——他现在伤成这样,走不快。”她转头看向墨羽,眼尾还沾着刚才擦他嘴角血时蹭的朱砂,“但说好了,到了碑前你不许硬撑,要是血吐在断缘碑上,我就用捆仙索把你捆回药庐!”

墨羽望着她发间歪掉的木簪,又看向林远萧攥得发皱的拓印纸,忽然伸手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

白若薇的符笔硌得他掌心生疼,林远萧的飞针囊红绳扎得他手指发痒,可他却笑出了声:“从小到大,总有人说我灵根驳杂是废物,说我进玉瑶宗是笑话。”他的拇指轻轻抚过两人手背,“可现在我才明白——废物的好处,就是没人防着你掀棋盘。”

殿外传来巡夜修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远萧猛地把拓印纸塞进墨羽怀里,转身推开窗:“我去引开他们,半柱香后在清素峰后山老槐树下汇合。”她翻窗时发带散了,青丝扫过墨羽的脸,带着点极淡的沉水香——那是她从前不爱用的,说是“像卧底该有的味道”。

可此刻墨羽望着她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突然想起她上次替他挡下掌风时,也是这样利落的翻身,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血味,在他鼻尖绕了三日。

白若薇的缩地符在掌心燃起幽蓝火焰。

她抓住墨羽手腕,符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像落了层细雪:“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要是真查到什么......”

“要是查到什么,我们就一起扛。”墨羽打断她。

他望着镜中渐渐淡去的祭坛虚影,心口的镜片突然烫得惊人,像有人在他心脏上烙了枚印记。

他摸出林远萧塞给他的拓印纸,裂痕里的五瓣小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玉瑶宗的劫,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时,尘心阁的青铜镜突然轻颤。

镜面浮起一行水痕,很快又被夜露抹去——那是行古老的篆文,大意是:“镜醒,缘续,断碑下,藏着你要找的‘最初’。”

而在玉瑶宗最深处的灵瑶殿后山崖畔,一盏青灯突然“噗”地熄灭。

灵雪瑶站在崖边,银发被山风卷起,赤瞳里映着尘心阁方向的微光。

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玉兰花瓣,指腹轻轻碾过花瓣上的露珠——那露珠里,正浮着墨羽三人在断缘碑前的模糊影像。

“该醒了。”她对着空荡的山崖低语,声音被风卷向云渊深处,“但这一次,你要面对的,可不止是玉瑶宗的秘密。”

灵雪瑶的话音被山风卷散时,墨羽正跟着白若薇穿过三重月门。

缩地符的灵力在脚下翻涌,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掠过青石板时,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撞在廊柱上——林远萧说在后山老槐树下汇合,可半柱香前那丫头突然改了信符,只留一句“速来灵瑶殿后崖”,字迹潦草得几乎要戳破符纸。

“到了。”白若薇的指尖掐住他手腕,灵力骤然收束。

崖风裹着玉兰香劈面而来。

墨羽踉跄两步,抬眼便见林远萧半蹲在崖边,月白裙角沾着草屑,正用随身的飞针挑开一块凸起的碎石。

她身侧的地面裂着道半指宽的缝隙,缝隙中央嵌着块巴掌大的黑石,表面泛着幽蓝微光,像浸在深潭里的寒玉。

“阿萧!”他喊了一声,靴底碾碎两片落叶。

林远萧猛地回头,发间那支他前日送的木簪歪在耳后,往常总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几缕,额角还挂着道细汗。

见是他,她紧绷的肩背松了些,却仍压低声音:“别过来太近。”指尖朝黑石方向点了点,“这石头有问题。”

墨羽脚步一顿,这才注意到崖边的草叶都朝着黑石倒伏,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弯了腰。

他凑近两步,蹲在林远萧身侧,借月光细看那石——表面纹路蜿蜒如凝固的血,从中心向四周辐射,每道裂痕里都凝着点细碎的金芒,像被揉碎的星子。

“我巡夜时走到这儿。”林远萧的拇指蹭过腰间飞针囊的红绳,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她喉结动了动,“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说什么‘该醒了’,‘藏在断碑下的最初’。我刚摸符纸,地面就‘咔嚓’裂开,这石头自己拱出来了。”

白若薇蹲在另一侧,指尖浮起张淡青色灵符。

她向来爱穿的藕荷色襦裙沾了泥,发间的符笔却仍插得端端正正。

“让我试试。”她轻声说,符纸轻轻落在黑石上。

灵力如涟漪般荡开。

墨羽看见淡青色光膜裹住黑石,石面的血纹突然活了似的扭动,在光膜上撞出细碎的火星。

白若薇的睫毛颤了颤,指尖微微发抖:“因果波动……好弱,但确实存在。”她抬头时眼底浮着层薄雾,“像是有人在很、很旧的时光里,用这石头系了根线,线头还飘在现在。”

墨羽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前日在尘心阁镜中看见的祭坛虚影,想起心口那枚发烫的镜片——自从被卷入玉瑶宗,他总觉得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拨弄他的命盘,现在这双手终于露了点线头。

“我碰它试试。”他说,伸手时被林远萧一把拽住手腕。

“疯了?”林远萧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你忘了上次碰那面古镜?吐了三天血!”她的眼尾泛红,是急的,“万一这石头也带……”

“带混沌火种?”白若薇突然接口。

她的灵力光膜里,几缕暗红色雾气正从石纹中渗出,“刚才那点火星,是混沌气。”她吸了吸鼻子,“我阿爹在魔修窟当差时说过,混沌气烧起来没道理可讲,能把修士的灵根都熔成渣。”

林远萧的手松了些。

墨羽趁机抽回手,掌心覆上石面。

凉意顺着指尖窜进血脉,他打了个寒颤,正想收回,左眼突然像被针扎了——逆命之瞳自动睁开,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

祭坛。悬浮在混沌中的祭坛。

他看见自己被锁在中央的石柱上,锁链泛着幽蓝光芒,每道链痕都烙进皮肉里。

远处站着个背影像玉清婉的女子,她穿着月白长袍,发间插着支和灵雪瑶相似的银发簪。

女子抬手时,天际滚过惊雷,锁链突然燃起赤焰,他听见自己的惨叫在虚空里回荡,而那女子的背影正一点点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纸人。

“羽哥!”

剧痛突然消失。

墨羽栽进林远萧怀里,额角全是冷汗。

他抬头,看见白若薇正攥着他的手腕把脉,林远萧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两人的脸都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看见什么了?”林远萧的声音发颤。

墨羽张了张嘴,喉咙像塞了团火。

他摸出怀里的拓印纸——就是前日三人在禁地拓的那幅混沌符文,此刻纸上的五瓣小花正泛着和黑石裂痕里一样的金芒。

“祭坛,锁链,还有个女人……”他哑着嗓子,“她在烧我,可她自己也在消失。”

白若薇的符纸“唰”地烧了个干净。

“这石头是神器碎片。”她盯着石面还在扭动的血纹,“自然生成的石头不会有因果线,更不会主动吸收混沌气。”她伸手碰了碰石纹,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我阿爹说过,上古大战时,有些神器被打碎了封印,碎片会自己找地方藏——”

“藏在哪儿?”林远萧突然问。

白若薇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藏在能让它们‘醒’的地方。”她抬头看向墨羽,“比如……能触发逆命之瞳的人身边。”

崖风突然大了。

墨羽打了个寒颤,心口的镜片又开始发烫。

他想起灵雪瑶说的“断碑下藏着最初”,想起尘心阁镜中那行水痕,突然觉得所有线索都在往一个地方扎——玉瑶宗最古老的断缘碑,就在这后山崖下。

“阿萧,若薇。”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明日子时,我们去断缘碑。”

林远萧的飞针囊突然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发间的木簪“啪”地落在黑石旁。

墨羽正要帮她捡,却见那木簪刚碰到石面,石纹突然剧烈扭动,金芒大盛,吓得三人同时后退半步。

“这石头……”林远萧盯着自己的木簪,那是他用后山老槐木削的,此刻木头上竟多了道焦痕,“它在排斥活物?”

白若薇没说话。

她蹲下身,用符笔轻轻挑起木簪,指尖浮起道检测符——符纸刚碰到焦痕,便“滋啦”一声烧成了灰。

“混沌火种的余温。”她低声说,“比我刚才测的更浓。”

墨羽望着石面还在跳动的金芒,突然想起赤炎那身赤炎战铠。

那魔修第一次袭击玉瑶宗时,战铠上的纹路和这黑石的血纹,像极了同一个模子刻的。

“可能是魔修设的局。”林远萧突然开口。

她捡起自己的飞针囊,手指把红绳绞得死紧,“引我们来查这石头,然后……”

“然后怎样?”白若薇问。

林远萧没答。

她盯着黑石,眼底的警惕像淬了毒的针。

山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腰间半柄染血的匕首——那是她上次替墨羽挡掌风时留下的,血渍洗了七遍都没掉。

墨羽突然伸手,把两人的手叠在自己掌心里。

白若薇的符笔硌得他生疼,林远萧的飞针囊红绳扎得他发痒,可他却笑了:“要是局,那也是他们先动的手。”他拇指轻轻抚过两人手背,“但掀棋盘的,从来都是下棋的人算漏的那个。”

崖下传来夜枭的啼鸣。

三人同时抬头,见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半张,黑石的幽光却更盛了,照得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扭成一团,像无数条纠缠的因果线。

林远萧突然松开手,弯腰把木簪插回发间。

“明日子时,断缘碑。”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要是有什么不对劲……”

“一起扛。”墨羽和白若薇同时说。

白若薇摸出张传送符,灵力注入的瞬间,符纸泛起蓝光。

“先回屋。”她拽着两人的手腕,“我得把今天的发现记到符阵笔记里——”

“等等。”林远萧突然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黑石。

石纹突然静止,金芒骤敛,像被按了暂停的棋局。

她抬头时,眼底闪过丝疑惑,“这石头……刚才在抖。”

墨羽凑近细看,石面的血纹确实在微微震颤,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想起灵雪瑶说的“该醒了”,想起镜中那行水痕,心口的镜片烫得几乎要穿透衣服。

“走。”白若薇的传送符开始发烫,“再晚巡夜队该来了。”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蓝光里时,崖边的黑石突然“嗡”地轻鸣。

石纹中渗出缕极淡的红雾,飘向断缘碑方向,在月光下凝成行模糊的字迹——“局已开,子落棋乱”。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渊深处,一道赤红光点突然炸开,像颗被踩碎的血珠。

“有意思。”沙哑的男声混着火焰灼烧的噼啪声,“玉瑶宗的小崽子们,终于摸到线头了。”云渊深处那声沙哑轻笑被山风揉碎时,崖边的三人还守着泛着幽蓝微光的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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