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青铜镜蒙着千年尘埃，镜面却诡异地泛着幽蓝光泽，仿佛有活物在镜中游走。
林阳刚要转身离开，镜面骤然泛起涟漪，一道黑袍人影自镜中浮现。
长发遮面，唯见半枚残缺玉佩悬于胸前，与林阳腰间狐火令如出一辙。
我的转世，你终于来了。
沙哑嗓音刺入耳膜，林阳脊背骤然绷紧，下意识的将苏清羽她们护在身后，眼角余光瞥见祭坛西北角的青铜镜泛起诡异的红光。
那面铜镜本是嵌在残破石壁中的，镜面蒙着厚厚的铜绿，边缘还粘着半片腐朽的道袍碎片。
此刻铜绿竟如活物般剥落，露出底下光滑如镜的表面，映出的人影却不是他们四人，而是个身着黑袍的男子。
他的声音像是从千年冰窖里捞出来的，裹着刺骨的寒意撞在石壁上，反弹出无数细碎的回音。
镜中的黑袍人缓缓抬起头，兜帽下的脸藏在阴影里，唯有左眼下那道暗红色的疤痕在红光中若隐若现，与初代祖师枯骨上的疤痕分毫不差。
林阳的掌心瞬间沁出冷汗，碎星刀“铮”地出鞘，青丘神火顺着刀刃燃起来：“夜离？”
“正是。”镜中人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的嘲讽像淬了毒的冰锥，“五百年了，我在这镜子里等了整整五百年。
你以为破了万魔阵就能高枕无忧？太天真了。”
苏清羽的八卦镜突然剧烈震颤，镜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在预警什么。
她将镜光对准青铜镜，却被对方随手一挥的黑雾弹开，“当啷”一声撞在石柱上，镜缘裂开一道细纹。
“徒劳的挣扎。”夜离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此镜乃取吾当年自碎神魂时的一缕本源，混合噬灵谷阴煞地脉炼制而成，与你的双生魂同根同源。
在此地，除非你心甘情愿奉上善念，否则……无人能伤镜中吾之分毫。”
他的目光扫过林阳，像是在打量一件完美的祭品：
“你体内的善念倒是纯粹，比当年的慧智有趣多了。
若能与我的恶念融合，定能成就前所未有的半妖之主。”
“呸！谁是你的转世？”林阳怒喝一声，碎星刀带着金焰直刺铜镜，“你这屠戮青丘满门的畜生，也配提祖师爷的名讳？”
刀尖离镜面尚有三寸之遥，那镜中的夜离只是讥诮地勾起嘴角，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血光自镜中激射而出，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没入林阳心口！
林阳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魔爪攥住、狠狠一捏！
剧痛炸开，顺着血脉疯狂蔓延，他踉跄后退，低头看去，只见心口皮肤上浮现出一个与镜中红光同源的、扭曲的暗色印记！
“生气是懦夫的表现。”夜离的声音里满是不屑，“你的愤怒只会让恶念更加活跃，不信你看。”
镜中的红光突然暴涨，林阳体内的灵力瞬间紊乱。
他能感觉到丹田深处有股暴戾的力量在冲撞，像是要撕开他的经脉破体而出。
那些被炼魔鼎吞噬的魔焰残魂在鼎中疯狂嘶吼，与他的善念展开激烈的拉锯。
“林阳！”苏清羽急忙祭出七张雷火符，符咒在空中连成锁链，试图镇压他体内的躁动。
可雷火刚靠近林阳的身体，就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反弹，炸得碎石飞溅。
月璃的狐尾在身后展开，九道青丘神火凝成屏障护住林阳，尾尖却在微微颤抖：
“是同源之力！
他在通过镜子引动你体内的恶念！”
林阳咬紧牙关，指尖掐出清心诀。
可每当他要稳住心神，镜中夜离的冷笑就会准时响起，那些被屠戮的青丘族人、被魔焰吞噬的修士虚影便会在眼前闪现，逼着他想起那些血海深仇！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本性。”夜离的声音如同魔咒，“你以为救了狐九就能改变什么？
玄真宗与青丘的血债，你我之间的宿命，从来都由不得你选。”
“闭嘴！”林阳怒吼着挥刀再斩。
这一次他用上了地脉之力，碎星刀的金焰暴涨三尺，硬生生劈开那层无形的屏障。
刀锋触及镜面的刹那，青铜镜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无数黑纹从镜面涌出，顺着刀刃爬向林阳的手臂。
“啊——！”
剧痛从指尖窜向头顶，林阳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硬生生撕裂成两半。
一半是玄真观的清规戒律，是玄通道长的教诲，是想要守护众生的善念；另一半却是夜离的暴戾杀戮，是青丘族人的哀嚎，是渴望毁灭一切的恶念。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经脉被撕裂的痛楚让他眼前发黑。
他死死攥着碎星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刃上的青丘神火忽明忽暗，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林阳！”苏清羽扑过来想扶住他，却被他体内爆发的气浪震开。
月璃的狐火突然缠上他的手腕，青丘本源灵力顺着经脉注入他的丹田。
那股清凉的力量暂时压制住恶念的躁动，却让林阳看清了镜中夜离的脸。
那张脸竟与他有三分相似，只是眼神里的疯狂与冰冷，是他从未有过的。
“放弃吧。”夜离的声音带着蛊惑，“善恶本就是一体两面，你越是抗拒，痛苦就越甚。
七日之后，血月之夜，我会亲自来取你的善念。
到那时，你会明白，我们本就该合二为一。”
青铜镜的红光开始消退，镜面重新蒙上铜绿，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林阳知道那不是幻觉，因为心口的剧痛还在，体内翻涌的恶念也在提醒他，夜离说的是真的。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终究没能撑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林阳！”
苏清羽、白灵和月璃同时惊呼，扑过去接住他。
林阳的身体烫得惊人，眉心浮现出与夜离相同的暗红色疤痕，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怎么了？”月璃焦急的道。
白灵抱着《妖界秘典》冲过来，书页上的符文突然亮起，“秘典上说双生魂强行冲突会损伤神魂，若不及时压制，会魂飞魄散的！”
月璃的指尖颤抖着抚过林阳眉心的疤痕，那里的温度烫得她缩回手：
“是夜离的神魂印记。
他刚才通过镜子种下了这道印记，在血月之夜就能凭此吞噬林阳的善念。”
苏清羽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翻遍了所有储物袋，拿出疗伤丹药往林阳嘴里塞。
可丹药刚碰到他的嘴唇就化作青烟：
“没用！他的经脉被恶念堵住了，丹药进不去！”
风鹰妖突然从洞口扑棱棱飞进来，左翼的新羽沾着血迹，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它落在月璃肩头，尖啸着指向林阳腰间的归元佩，那枚青丘至宝此刻正泛着微弱的青光，与林阳眉心的疤痕相互呼应。
“对了！归元佩！”月璃眼睛一亮，急忙解下玉佩，将其按在林阳的眉心。
玉佩刚一接触疤痕，就发出刺目的白光。
林阳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喉间溢出痛苦的呻吟，眉心的暗红色疤痕像是被灼烧般褪去，露出底下原本的肤色。
“有用！”苏清羽惊喜道，“玉佩在净化他体内的恶念！”
月璃却皱起了眉，她能感觉到玉佩的青光正在快速黯淡，而林阳体内的恶念像是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每一次冲击都让玉佩的光芒弱上一分。
“只能暂时压制。”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疲惫，“夜离的神魂印记已经与林阳的双生魂绑定，除非……”
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她想说什么。
除非在血月之夜前彻底融合双生魂，否则林阳迟早会被恶念吞噬。
白灵突然翻开《妖界秘典》的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一幅残缺的阵法图，图旁写着几行小字：
“血月现，阴阳乱，双生合，天地变。
善念存，则恶念蛰伏；善念灭，则万劫不复。”
“这是……血月合魂阵？”苏清羽凑过去细看，“秘典说这阵法能强行融合双生魂，可成功率只有三成。”
月璃的狐尾轻轻扫过林阳的脸颊，他的睫毛在颤抖，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她想起刚才镜中夜离那张与林阳相似的脸，想起初代祖师枯骨上的疤痕，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或许……我们一直都想错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夜离说他是祖师爷的恶念，林阳是祖师爷的轮回。
若真是这样，他们本就是一体，强行融合只会让夜离彻底掌控林阳的身体。”
苏清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怎么办？
难道眼睁睁看着林阳被吞噬？”
月璃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林阳。
他的眉头紧锁，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说什么梦话。
她凑近了些，才听清他反复念叨的两个字——“青丘”。
风鹰妖突然发出急促的尖啸，冲向洞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祭坛外的黑雾开始翻涌，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在雾中亮起，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地的声响。
“是骨魔兵！”苏清羽握紧青锋剑，剑穗上的红辣椒因她的紧张而微微颤抖，“夜离肯定在镜子里动了手脚，引来了魔兵！”
月璃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林阳，毅然将他推向白灵。
她深吸一口气，九条狐尾自身后轰然展开，尾尖的纯白狐火以前所未有的炽烈姿态燃烧起来，甚至映亮了幽深的洞顶！
“带他走！”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同时双手飞快结印，在地面刻画下一个简易却玄奥的狐火符文，口中低诵古老咒言。
“那你怎么办？”苏清羽急道，“这些魔兵至少有五百具，你一个人……”
“我是青丘狐帝的后裔，没那么容易死。”
月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笑，她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的玉哨，塞进苏清羽手里，“这是青丘的传讯哨，若我三个时辰内没追上你们，就说明……”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转身冲向洞口，狐火在她身后织成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魔兵的去路。
苏清羽握紧玉哨，看着月璃的背影消失在火光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白灵扶着昏迷的林阳，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快走吧，别辜负了月璃姐的心意。”
两人架着林阳，顺着祭坛底下的密道匆匆离去。
密道里阴暗潮湿，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
林阳的身体依旧滚烫得吓人，眉心那暗红的疤痕时而黯淡，时而又灼亮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进行着拉锯战。
他的呼吸也变得极不平稳，时而微弱，时而急促，嘴唇翕动间，无意识地喃喃低语，那名字已从“青丘”变成了令人心悸的——“夜离”。
苏清羽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能感觉到，林阳体内的恶念正在悄然复苏，而血月之夜，已经越来越近了。
祭坛上，月璃的狐火渐渐黯淡。
骨魔兵的数量远超她的预料，而且每具魔兵的骨甲上都刻着夜离的魔纹，普通术法根本伤不了他们。
风鹰妖的左翼又添了新伤，哀鸣着躲到她身后。
“呵，青丘的小狐狸，倒是比你那死鬼母亲有骨气。”
戏谑的声音突然从黑雾中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月璃抬头望去，只见雾中缓缓走出个高大的身影，正是之前被林阳重伤的骨鞭刑烈。
他的骨鞭上缠着半具修士的尸体，眼眶里的幽蓝鬼火比之前更加炽烈。
“可惜啊，你和你母亲一样愚蠢。”
刑烈的骨鞭在空中甩了个响鞭，声音像毒蛇吐信，“以为护住林阳就能改变什么？
等血月之夜，他就会成为夜离大人的一部分，而你们这些所谓的盟友，都会成为他的养料。”
月璃的狐火骤然暴涨，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但只要能为林阳争取时间，一切都值得。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青丘的子民，要为守护而活”。
“想过去？先踏过我的尸体！”她怒吼着冲向骨魔兵，青丘神火在她掌心凝成一柄短刃，刃尖闪烁着决绝的光。
黑雾中，刑烈的骨鞭带着破空声袭来，目标直指月璃的心脏。
而在阴暗潮湿的密道尽头，被两人架着的林阳，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他的双眼骤然睁开——左眼瞳孔清澈，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迷茫与痛苦。
但右眼的眼白却已被诡异的暗红浸染，瞳孔深处闪烁着与镜中夜离如出一辙的、冰冷而疯狂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