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像一层薄霜，洒在侯府的青砖黛瓦上，连正厅屋脊上的吻兽都裹着层冷意。
府里的灯大多已熄，只有书房还亮着一盏孤灯，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像个不安的信号 —— 三日前，安定侯那枚传家的翡翠玉佩，就是在这书房里不翼而飞的。
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书房屋顶，动作轻得像片落叶。
楚云砚穿着一身玄色夜行衣，衣料紧贴身形，勾勒出挺拔的轮廓，领口和袖口缝着暗纹，在月光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像寒潭般冷静，手里握着一把短剑，剑鞘上的铜扣被他刻意缠了布，避免发出半点声响。
作为南月国最擅长查案的王爷，皇帝接到安定侯的奏报后，第一时间就把这案子交给了他。翡翠玉佩不仅是侯府传家宝，更曾是先皇赏赐的物件，若是流入民间，恐生祸端。
楚云砚蹲在屋顶，指尖轻轻掀开一片瓦，目光落在书房内 —— 书桌上的笔墨还摊着，砚台里的墨已干涸，书架上的书排列整齐，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他仔细观察着门窗，窗棂完好，没有被撬动的划痕；门闩紧扣，锁芯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不是外人闯入。”
他低声自语，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自己能听见，“门窗完好，玉佩藏在书桌暗格，定是府中之人所为，且知晓暗格位置。”
他轻轻放下瓦片，身形一晃，像只夜枭般落在书房窗外的回廊下，脚步轻得听不到声音。
暗卫早已在暗处布控，见他手势，便悄然退开，只留下两道气息隐匿在墙角，以防突发状况。
楚云砚刚要绕去后院，查看下人们的住处，眼角却瞥见一道白色身影从房檐上掠过 —— 那身影小巧灵活，毛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正是之前在朱雀大街和宫宴上见过的、沈玥身边的白猫。
是雪影。
楚云砚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 —— 深夜时分，这只猫为何会在房檐上跑动？而且方向，竟是朝着沈玥住的柴房。
他压下脚步，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雪影似乎没察觉被跟踪，轻盈地在房檐上跳跃，偶尔停下嗅嗅空气，像是在探查什么，很快就落在了柴房门口的老槐树上。
柴房里亮着一盏小灯，烛火透过破窗，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楚云砚躲在树后，借着阴影观察 —— 沈玥正坐在桌前，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家居襦裙，领口没有绣纹，显得格外素净。
她手里拿着一根针线，正在缝补一件旧衣，指尖偶尔会轻轻揉一下，像是缝得久了有些酸。
雪影从槐树上跳下，落在沈玥的肩头，用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喉咙里发出急促的 “咕噜” 声，用兽语说道：“玥玥，书房里有陌生男人的味道！身上有冷铁的气息，还有淡淡的墨香，刚才在房檐上跟着我，现在就在外面的树下！”
沈玥缝衣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穿过破窗，正好落在槐树的阴影处。
她没有丝毫慌乱，只是轻轻摸了摸雪影的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寻常家事：“景王殿下，既然来了，何必躲在树后？深夜闯入侯府，若是被侍卫发现，怕是不好解释吧？”
楚云砚的身体猛地一僵 —— 他自认气息隐匿得极好，连暗卫都未必能察觉，沈玥怎么会发现他？而且，她竟直接叫出了他的身份？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从树后走出，面罩依旧戴着，只露出那双深邃的眼眸。
月光落在他的夜行衣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看着柴房里的沈玥，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沈小姐如何知晓是本王？”
沈玥放下针线，将雪影抱在怀里，浅灰色襦裙的裙摆轻轻晃了晃：“殿下身上的气息很特别 —— 冷铁味（佩剑）混着墨香，还有常年习武留下的凌厉感，整个京城，除了景王殿下，怕是没人有这样的气息。况且，雪影刚才说了，跟着它的人身上有这些味道，还在树后躲着。”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楚云砚的眼神愈发深沉 ——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宫宴上百鸟朝凤，道长事件中识破骗局，现在又能通过猫的 “提醒” 发现他，沈玥身上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雪影能告诉你这些？”
他刻意提起雪影，想试探沈玥是否真能与动物沟通。
沈玥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指尖轻轻挠了挠雪影的下巴：“雪影很聪明，能察觉危险，也能分辨气息。它刚才在书房附近，闻到了殿下的味道，怕我有危险，就回来告诉我了。”
这话既没承认兽语，也没否认，却让楚云砚更加确定 —— 沈玥定能与动物沟通，这或许就是她能唤鸟、能识破骗局的原因。
他走进柴房，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 —— 一张旧床，一张破桌，角落里堆着稻草，唯一像样的东西，就是桌上那盏小灯。
很难想象，这竟是侯府真千金的住处。
“殿下深夜来侯府，是为了玉佩案吧？”
沈玥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爹说，那枚翡翠玉佩是传家宝，丢了之后很着急，还上报了朝廷。”
楚云砚点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本王奉命查案，方才查看书房，门窗完好，推测是府中之人所为。沈小姐在府中，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谁最近去过书房，或是行为古怪？”
沈玥低头想了想，浅灰色的襦裙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我平时很少去前院，不过前几日听苍耳说，沈明轩哥哥去过书房几次，还对着书桌暗格的方向看了很久。还有，厨房的李妈妈，最近总在书房附近徘徊，像是在找什么。”
苍耳？又是动物的提醒。
楚云砚心里了然，却没有点破，只是记下了这两个名字：“本王知道了，多谢沈小姐告知。”
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玥：“沈小姐可知，随意与动物沟通，若是被外人知晓，恐会被当作妖邪，引来麻烦。”
沈玥抬起头，目光与他对视，没有丝毫畏惧：“殿下若是想揭发，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况且，我与动物沟通，从未害过人，反而帮着揭穿骗局、找出坏人，这又何错之有？”
楚云砚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句淡淡的 “多加小心”，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沈玥抱着雪影，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光，轻轻叹了口气：“景王殿下，果然不好惹。”
雪影蹭了蹭她的手心，用兽语安慰：“玥玥别怕，我和苍耳会保护你的！”
沈玥笑了笑，重新拿起针线，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温柔的光影。
子时的月光依旧清冷，柴房里的烛火却暖得像团小太阳，照亮了桌前的身影，也照亮了她心中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