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沉办公室旁边的临时休息室，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一个设施齐全的豪华套房。会客区、卧室、独立卫浴，甚至还有一个配备齐全的小型厨房。但再奢华，也改变不了它本质上是一个精美牢笼的事实。
我的行李被简单收拾了过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的行人和车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包裹着我。这里太高了，高得仿佛与世隔绝，也高得让我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这里的安保系统与我的办公室和顶层公寓联动，没有我的权限，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当然，也进不来。」顾夜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我转过身，努力维持着平静：「谢谢顾总安排。」
他将平板递给我：「这是‘b计划’项目组最新的人员背景深度核查报告，以及安全预案升级方案。你看一下，下午项目会议上我要听你的意见。」
我接过平板，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触碰，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瞬间窜过。他似乎也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你就住这里，」他指了指套间的主卧，「我平时会在办公室后面的卧室休息。没有重要事务，不要打扰我。」
他说完，便转身走向与办公室相连的那扇暗门，仿佛只是安排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至少在这里，主系统的监控可能会因为顾夜沉的存在而受到一定干扰？而且，距离他如此之近，或许……是探查那枚硬币和子系统秘密的机会？
我打开平板，开始仔细阅读报告。顾夜沉的效率极高，短短时间内，安全团队已经对项目组所有成员进行了三轮背调，揪出了两个与周氏集团有远亲关系但未申报的工程师，暂时调离了核心岗位。安全预案更是细致到令人发指，从数据传输加密到实验室出入权限，甚至每个人的日常行为轨迹都建立了模型分析。
这份报告本身，就是一道强大的护身符，也彰显着顾夜沉对“b计划”志在必得的决心。
下午的项目会议在顶楼的专用会议室举行。气氛明显比之前凝重了许多，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我坐在顾夜沉下首，针对安全预案提出了几点补充建议，主要是基于以往任务世界中应对信息战的经验，将其包装成合理的商业风控逻辑。
顾夜沉听得认真，偶尔会追问细节，但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那个熟悉的节奏。
会议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其他人陆续离开，顾夜沉却叫住了我。
「一起吃晚饭。」他语气平淡，不像邀请，更像命令。
我愣了一下：「顾总，这不合规矩……」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他打断我，眼神没什么温度，「还是说，林助理不愿意和我同桌吃饭？」
「……不是。」我垂下眼睫。我知道，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观察”。
晚餐由专人送到他的办公室。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被临时充当了餐桌，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肴，分量不多，但色香味俱全。我们相对而坐，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吃饭的动作优雅而迅速，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我则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时刻警惕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不合胃口？」他忽然问。
「没有，很好吃。」我连忙回答。
「那就多吃点。」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你太瘦了。」
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这个动作……在上个世界，他也经常这样。那时我为了接近他，扮演一个体弱多病的孤女，他总是皱着眉头，一边嫌弃我麻烦，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最好的食物留给我。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酸涩的痛楚。
「谢谢顾总。」我低声道谢，掩去眼底的情绪。
「不用谢。」他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父亲以前也涉足过新能源领域？」
来了。他开始探查我的“背景”了。
「是，」我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回答，「家父生前确实投资过几个相关的初创公司，但规模都不大，后来因为资金问题都失败了。」这是林薇真实背景的一部分，经得起查证。
「哦？」顾夜沉端起水杯，目光透过杯沿看着我，「看来，你对这个领域，也算家学渊源。」
「谈不上渊源，只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皮毛。」我谦逊地说。
「皮毛？」他轻笑一声，「能在凌晨四点精准记住数据包编号和哈希值，这可不像皮毛。林薇，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他又将话题绕回到了凌晨的事情上。我知道，这件事在他那里，远远没有过去。
「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而且当时刚好看到了。」我试图淡化处理。
「是吗？」他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我脸上，「那你的记忆力，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那个清洁工放置信号接收器的位置，恰好能避开几个常规监控探头，却又能在特定时间捕捉到技术部内部的微弱网络信号？」
我的心猛地一紧！他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而且直接问到了关键！那个位置的选择，确实非常专业，绝不是一个普通清洁工能做到的！
「我……我不懂这些技术细节。」我避开他的目光。
「不懂？」他缓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可是，在你提供的项目安全补充建议里，关于无线信号屏蔽和物理隔离的部分，思路却很清晰，甚至……很前瞻。」
他俯身，双手撑在我座椅的扶手上，将我困在他的气息范围内。清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危险的侵略性，扑面而来。
「林薇，你身上矛盾的地方，太多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般的危险，「落魄千金，却拥有顶尖的商业洞察力和危机处理能力；柔弱无助，却能在格斗场认出通缉犯，在数据攻击中力挽狂澜；对技术‘不懂’，却能提出连安全专家都赞叹的防护方案……」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扫过我的脸，仿佛要剥开我所有的伪装。
「告诉我，」他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还是说……你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针对我的……骗局？」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他怀疑的种子已经深深种下，并且正在疯狂生长。我该如何应对？承认？那等于自杀。否认？在他列举的种种“矛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办公室的灯光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几下，然后骤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
不！不对！顾氏集团总部有独立的备用供电系统，不可能轻易全线停电！
黑暗中，我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我能听到顾夜沉近在咫尺的、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量。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电子设备低频运行的嗡鸣声，从与他极其接近的方向传来！
是那枚硬币？！还是……别的什么？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类似之前接触硬币时感受到的异常数据流波动，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汹涌！我的系统界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烁起红色的最高级别警告！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未知数据流冲击！试图强行链接执行者核心权限！防御系统过载！】
【警告！系统防火墙正在被穿透！】
【启动紧急避险程序！强制断开外部连接！执行精神屏蔽……】
剧烈的眩晕和刺痛感瞬间席卷了我的大脑！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带向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林薇？」顾夜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和……不确定？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上我的额头，是他手指上戴着的戒指？还是……那枚硬币？
在那触碰发生的瞬间，所有的数据流冲击和系统的警告声，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只有额头上那一点冰冷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灯光在几秒钟后重新亮起，备用供电系统启动了。
我发现自己几乎完全靠在顾夜沉的怀里，他的手臂还环在我的腰间。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中尚未褪去的惊疑和探究。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你怎么了？」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揽着我的手并未松开。
「突然……有点头晕。」我借着他的力道站直身体，避开他的接触，心脏仍在狂跳。刚才那一切，绝对不是意外！是顾夜沉做的？他在用那种秘的子系统试探我？还是……主系统察觉到了我们过于接近，发动了某种攻击？
「头晕？」他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我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看来，这里的安保系统，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他这话，一语双关。
「我没事了，谢谢顾总。」我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先回房间休息了。」
他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如同寒潭。
「去吧。」他最终说道，「记住，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安全？我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一片冰凉。在这个男人身边，我从未感觉如此危险，也从未感觉……距离真相如此之近。
这场共处一室的试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