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回宫只剩三日,江南的晨雾里已带了些秋意。阿菀抱着小公主坐在廊下晒太阳,小家伙刚吃饱,咂着小嘴睡得正香,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小皇子被乳母抱在另一边,手脚不停地蹬着襁褓,像头攒动的小兽。
“娘娘,您看这小皇子,劲儿可真大。”乳母笑着逗弄怀里的孩子,“将来定是个像陛下一样英武的。”
阿菀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柔软的脸颊。这几日陛下没再翻玉答应的牌子,夜里总来她这边待着,有时只是坐着看孩子,不说话,却让人觉得安稳。只是玉答应那双眼,总在暗处幽幽地望着,像藏了钩子,让人心里发紧。
正说着,秦风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陛下让奴才把这个送来,说是给小公主的满月礼。”
锦盒里躺着支赤金点翠的长命锁,锁身上刻着“凤仪”二字,边角镶着细小的珍珠,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阿菀认得这手艺,是京城最有名的“金镶玉”铺子做的,寻常人家请不动。
“替我谢陛下。”阿菀把长命锁轻轻放在女儿枕边,心里暖融融的。
可这份暖意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玉答应提着个食盒走来,鬓边换了支碧玉簪,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菀娘娘,”她福了福身,声音柔得像水,“奴婢学着做了些江南的桂花糕,想着您要带孩子们回宫了,尝尝家乡味。”
阿菀瞥了眼食盒,精致的描金盒子里,桂花糕码得整整齐齐,上面撒着细密的糖霜。“有劳玉答应费心了。”她语气淡淡的,没让宫女去接。
玉答应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淡了些,却还是坚持把食盒往前递了递:“陛下说这糕子您以前爱吃,特意让厨房照着方子做的。”
提到陛下,阿菀没法再推辞,让青禾接了过来。玉答应这才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闲话,目光却总往乳母怀里的小皇子身上瞟,像在估量什么。
待她走后,青禾把桂花糕倒在碟子里,忽然“咦”了一声:“娘娘您看,这糕子里好像掺了些别的东西。”
阿菀凑近一看,只见糕子边缘嵌着几粒极细的红色碎末,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以前在宫里听老人说的,有些东西掺在食物里,常人吃了无事,却会让婴儿躁动不安。
“把这些都倒了。”阿菀的声音冷了下来,“别让孩子们沾着。”
青禾连忙端着碟子下去,回来时脸色发白:“娘娘,方才奴婢倒糕子时,看见玉答应宫里的小太监在墙角探头探脑,肯定是没安好心!”
阿菀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陛下办公的书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原想井水不犯河水,可这玉答应,显然没打算让她安稳回宫。
傍晚,陛下回来时,见阿菀抱着孩子坐在窗边发呆,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了?不高兴?”
阿菀把桂花糕的事说了,没提玉答应,只说“怕是厨房不小心掺了东西”。
陛下的脸色沉了沉,没追问,只是对秦风说:“去查清楚,这几日给孩子们和菀娘娘的吃食,都要经你亲自查验。”
秦风领命而去。陛下坐下来,看着襁褓里的女儿,忽然说:“回宫后,就让玉答应住去离你最远的碎玉轩,没你的允准,不许她靠近孩子们半步。”
阿菀心里一暖,靠在他肩上:“其实……我不是怕她争宠,是怕她伤了孩子。”
“朕知道。”陛下握住她的手,指尖有些凉,“这宫里的事,总有办法解决。你安心等着封贵妃,别的不用管。”
夜色渐深,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阿菀看着陛下逗弄小皇子的样子,他笨手笨脚地捏着孩子的小手,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忽然觉得,就算前路有再多风雨,只要他护着她们娘仨,就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她没看见,窗外的黑暗里,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屋内的温馨,像淬了毒的匕首,在夜色里闪着寒光。玉答应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帕角被指甲掐出了洞——她既然能在江南的雨里抓住机会,就不信在这深宫里,抢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归程的风,已经悄悄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