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风带着腐叶的气息,刮在脸上像细针在扎。阿菀贴着墙壁,指尖的剪刀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里的寒意——兰大应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小莲又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怎么?不敢进来?”兰答应把玩着手里的铜铃铛,“叮铃”声在寂静的冷宫里格外刺耳,“还是说,你怕看到什么不想看的?”
小莲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看到窗缝外的阿菀,眼睛瞬间红了:“阿菀!你快走!别管我!”
“走?”兰答应轻笑一声,抬脚踩在小莲的手背上,小莲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再出声。兰答应的目光扫过窗缝,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进了这冷宫,还想走?当我兰答应的人是摆设吗?”
阿菀深吸一口气。此刻转身逃跑,或许能暂时脱身,但小莲怎么办?张妈为了掩护她已经落入圈套,她不能再把小莲丢下。更何况,她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殿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破床和一张缺腿的桌子,墙角结着蛛网。兰答应穿着一身明艳的鹅黄色宫装,在这破败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扎眼,像一朵开在坟头的毒花。
“你果然有种。”兰答应松开脚,弯腰捏住小莲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看,这就是你想护着的好姐妹。可惜啊,她好像没你想的那么聪明,竟然真的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菀握紧剪刀,目光死死盯着兰答应,“小莲是无辜的,放了她。”
“无辜?”兰答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这宫里,谁又是真正无辜的?你以为你被杖责、被追杀,真的是因为打碎了那碗燕窝粥?”
阿菀的心一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兰答应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碗粥,本来就该碎。你呀,不过是我用来引蛇出洞的诱饵罢了。”
“引蛇出洞?”
“你以为宸妃藏在瑶光殿,真的没人知道吗?”兰答应放下茶杯,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我父亲早就查到她还活着,只是一直找不到由头动她。毕竟她曾是先帝宠妃,贸然动手,会引来非议。可你不一样,你是个无名宫女,你的死活,谁会在意?”
阿菀浑身一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宸妃有关?”
“不算完全知道,但总能猜到几分。”兰答应笑了笑,“你娘苏婉当年可是宸妃最得力的侍女,后来突然消失,谁都以为她死了。直到三年前你入宫,填的家世表漏洞百出,我父亲派人一查,就查到了你娘的踪迹。可惜啊,她藏得太好,我们一直抓不到把柄。”
原来如此。她们盯上的从来不是她,而是她娘,是她和宸妃之间的联系。养心殿的绊脚,李总管的杖责,刘姑姑的搜查……全都是圈套,目的就是逼宸妃出手救她,好顺藤摸瓜找到宸妃的藏身之处。
“那小莲呢?”阿菀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小莲,声音发颤,“她也是你们的棋子?”
小莲猛地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不是的阿菀!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她确实不知道。”兰答应替她回答,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她只知道要护着你,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我安插在你身边了。她爹当年救了宸妃,我父亲留着她的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得上。”
阿菀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莲:“你……你早就认识兰答应?”
小莲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我……我是被逼的……她们抓了我娘,威胁我如果不照做,就……就杀了我娘……”
“所以,你求我顶班,是故意的?”阿菀的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小莲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是……她们说,只要引你去养心殿,让你惹上麻烦,就能逼宸妃出来……阿菀,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那个在她生病时偷偷送药、在她被欺负时默默帮忙的姐妹,竟然是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阿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的伤口又开始剧烈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现在知道了?”兰答应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真心姐妹。你娘没教过你吗?”
“我娘教过我,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阿菀稳住身形,握紧剪刀,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冰冷的恨意,“不像某些人,为了往上爬,连祖宗都能卖掉。”
“你找死!”兰答应被戳中痛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扬手就朝阿菀脸上扇去。
阿菀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手里的剪刀顺势朝兰答应的手臂划去。兰答应没想到她敢反抗,惊呼一声,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反了你了!”兰答应又惊又怒,后退几步,对着门外喊道,“来人!给我抓住这个贱婢!”
门外立刻冲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手里拿着绳子,凶神恶煞地朝阿菀扑来。
阿菀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转身就往殿后跑。殿后有一扇小窗,是她刚才观察好的退路。
“拦住她!”兰答应尖叫道。
一个太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阿菀的斗篷。阿菀用力一挣,斗篷被扯掉,露出里面的粗布衣裙。她趁机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刚想爬起来,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是小莲!
小莲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此刻正死死抱着她的腿,泪流满面:“阿菀,别跑了!跑不掉的!她们布了天罗地网!”
“放开我!”阿菀又急又气,“你想让我跟张妈一样被她们抓去吗?”
“抓去总比死了好!”小莲哭喊道,“她们说了,只要你交出那东西,就会放了你和你娘!阿菀,别再执迷不悟了!”
“什么东西?”阿菀一愣。
“就是你娘给你的银锁啊!”小莲的声音带着绝望,“她们早就知道银锁里有秘密!只要你交出来,一切都能结束!”
阿菀的心猛地一沉。她们果然是冲着舆图来的!
就在这时,那两个太监也追了出来,一左一右抓住了阿菀的胳膊。阿菀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
“把她带下去!”兰答应捂着流血的手臂,脸色阴沉地走出来,“好好‘伺候’着,等她想通了,再把银锁交出来。”
“是!”
阿菀被两个太监拖着往冷宫深处走,她回头看着小莲,小莲站在原地,泪流满面,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绝望。
阿菀的心彻底冷了。
或许小莲有苦衷,或许她也曾挣扎过,但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背叛。在这深宫里,所谓的姐妹情深,终究抵不过生存的诱惑和威胁。
她被拖进一间更破败的小屋,里面阴暗潮湿,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太监们把她绑在柱子上,搜走了她身上的剪刀,然后锁上门离开了。
黑暗再次笼罩下来。
阿菀靠在冰冷的柱子上,浑身脱力。后背的伤口疼得她几乎要晕厥,手腕被绳子勒得生疼,可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寒意。
张妈被抓,小莲背叛,宸妃生死未卜,她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难道真的要像小莲说的那样,交出银锁,求她们放过自己和娘吗?
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李嵩和兰大应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信守承诺?一旦拿到遗诏,她们只会杀人灭口。
而且,她不能对不起宸妃,对不起张妈,更不能对不起娘多年的隐忍和谋划。
银锁藏在她贴身的衣服里,只要她不说,他们未必能找到。
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撬锁。
阿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兰大应又派人来了?还是……
锁“咔哒”一声被打开了,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
是张妈!
她的脸上带着伤,嘴角还有血迹,显然是受了刑,但眼神依旧清明。
“张妈!你怎么……”阿菀又惊又喜。
“别说话。”张妈快步走到她身边,拿出一把小刀,飞快地割断了绑着她的绳子,“我打晕了看守的太监,我们快走!”
“你怎么逃出来的?”阿菀揉着被勒得发麻的手腕,跟着她往外走。
“是小莲。”张妈的声音有些复杂,“她趁兰答应不备,偷偷给我松了绑,还把看守引开了。”
阿菀愣住了:“小莲?”
“她心里还是向着你的。”张妈叹了口气,“刚才在殿里,她说的那些话,或许有一半是真心劝你,另一半……是说给兰答应听的。她知道兰答应在外面安排了人监视。”
阿菀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相信还是该怀疑。
“别想了,先出去再说。”张妈拉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冷宫的后门走,“小莲说,兰大应已经派人去通知李总管了,我们必须在他们来之前离开。”
两人穿过阴森的回廊,很快就到了冷宫后门。后门的锁已经被撬开了,显然是小莲提前做好的准备。
“出去后往南走,那里有个废弃的马厩,我已经备好了一匹马。”张妈推了她一把,“你骑马走,往城外跑,去找你娘,告诉她……计划失败了,让她快逃!”
“那你呢?”阿菀不肯走。
“我得回去。”张妈看着她,眼神坚定,“小莲帮了我们,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而且,我得想办法通知宸妃娘娘,让她尽快转移。”
“不行!太危险了!”阿菀拉住她的手。
“没什么危险的。”张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我在宫里待了十五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倒是你,记住,银锁一定不能丢,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快走!”
说完,张妈用力推开她,转身往回跑,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回廊里。
阿菀站在冷宫外,看着张妈消失的方向,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张妈能不能平安救出小莲,也不知道宸妃能不能顺利转移。她只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她握紧怀里的银锁,按照张妈的嘱咐,往南跑去。
跑到废弃的马厩,果然看到一匹瘦马拴在柱子上,旁边还放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些干粮和水。
阿菀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她从未骑过马,只能笨拙地抓住缰绳,任由马慢悠悠地往前走。
夜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冰冷刺骨。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皇宫,红墙在夜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吞噬了无数人的青春和性命。
宸妃、张妈、小莲……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在权力斗争中死去的人……
她不能让她们白白牺牲。
阿菀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夹马腹,瘦马吃痛,加快了脚步,朝着城外的方向跑去。
月光下,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像一颗倔强的星子,在黑暗中艰难地前行。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冷宫的屋顶上,一个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转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中,朝着皇宫深处掠去。
养心殿内,皇上正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听着黑衣人的汇报。
“……兰答应已经派人去追了,李总管也带人过去了。”黑衣人低声道。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眼神深邃。
“皇上,需要奴才……”
“不必。”皇上打断他,声音平淡无波,“让他们去闹。朕倒要看看,这枚银锁里,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黑衣人低下头:“是。”
皇上抬起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