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朦胧与黑暗中。
古老的意志在柳柒脑海中响起:
“吾感受到了尔等不屈的意志……吾可替你护这城池。”
“代价是你的身躯,或因无法承载吾之神力而死去。”
“你可愿意?”
愿意吗?
柳柒的意识没有丝毫犹豫。
他嘶吼着回应:
“杀!杀他个海晏河清!”
“只要悲剧不会重演!!我死了也没关系!!!”
……
柳柒醒了。
双眼缓缓睁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医疗舱观察窗后,那一张张熟悉而急切的脸庞。
“醒了!醒了!娃子醒了!!”
黄三整个人几乎要趴在观察窗上。
“道士……你可算舍得醒了。”
这是东北佬范达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只是此刻声音沙哑。
他想咧嘴笑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身边王烁涵的胳膊。
王烁涵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关切。
而在所有人之前,离观察窗最近的,是那道清冷的身影。
徐婉冰就站在医疗舱边,微微俯身。
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眼睛,此刻满含复杂难言的关切。
柳柒的视线还有些涣散,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很慢。
他看着徐婉冰,看着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一种纯粹的喜悦冲破了意识的混沌。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干裂的嘴唇传来轻微的刺痛。
“姐……你……没事啊……”
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徐婉冰的脸色柔和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了一抹笑容。
这是柳柒,乃至在场所有人都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笑容。
“嗯,我没事。”
她的声音也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到他:“大家都没事。”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
东北佬用力抹了把脸,梗着脖子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妈的,回头必须请客!吃穷你小子的抚恤金!”
释明也微笑道:“柳柒施主吉人天相,阿弥陀佛。”
很快。
医疗团队迅速涌入。
小心翼翼地打开医疗舱,开始为柳柒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
众人被暂时请出了监护室,但没人离开,都守在外面走廊上,焦灼地等待着结果。
检查过程繁琐而细致。
柳柒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探测能量波动的仪器在他身上扫过时,只有一片死寂。
检查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当刘万山拿着最终报告走出来时,门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小老头脸上如释重负,却又带着点沉重。
他看向众人,叹了口气,“情况……算是好坏参半吧。”
“好消息是,这小子的命,彻底保住了。意识清醒,认知功能未见明显受损,身体机能也在缓慢恢复。我这三个月没白费,总算是把他从鬼门关彻底拉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但刘万山接着说道:
“坏消息是……之前的判断,基本应验了。他全身的经脉,几乎没有自我修复的迹象。这意味着,他苦修多年的《九转玄功》根基……废了。”
走廊里一片寂静。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相揭示以后。
还是让众人的心沉了下去。
修为尽废……
“还有……”
刘万山顿了顿:“我们反复检测了他心脏位置,也就是之前‘战神之心’所在的核心……没有任何能量反应。”
“来自刑天的神降之力,也……消失了。”
他看向徐婉冰和边彦博,一字一句道:
“从目前的检测结果来看,柳柒的体内,已经不存在任何超自然力量了。”
……
病房内。
已经被转移到普通监护病房的柳柒,也从主治医生口中,得知了这个结论。
他靠在床头。
听着医生用尽可能委婉的词语描述着他力量尽失的状况。
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眨一下眼睛。
当医生说完,带着一丝怜悯和鼓励离开后,柳柒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这只手苍白、修长……
皮肤下还隐约能看到蛛网般的淡粉色裂痕。
除此之外,与普通人无异。
没有力量在涌动,没有战意在沸腾。
只有一片虚无。
“娃子……”
黄三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生怕他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柳柒闻声,转过头,看向围在床边的伙伴们,居然笑了笑:
“挺好的。”
众人都是一愣。
“能活着,能看到大家都没事,真的挺好的。”
柳柒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徐婉冰、边彦博、东北佬、王烁涵、释明,最后落在黄三身上:
“至于力量……”
他顿了顿,笑容里多了一丝释然:“用了那么强大的力量,付出了代价,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我占全了吧。”
他的豁达,反而让想好了无数安慰话语的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东北佬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道:“你小子……倒是想得开!”
“你……”徐婉冰忍不住开口,“不难过吗?”
柳柒转动眼珠看向她,笑容淡了些:
“难过……有点吧。毕竟修炼了那么久……而且,欠的钱还没还清呢,没了本事,以后怎么挣钱……”
众人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凝重的气氛倒是被冲散了不少。
柳柒顿了顿:“比起很多人都还活着,比起这座城市还在……我这点代价,好像……也不算太亏。”
他想起了曾经二七鬼域的惨状。
想起了柏剑倒下的身影。
与那些永远逝去的生命相比,
与这座城市可能遭遇的覆灭相比。
他个人失去力量,似乎真的……是可以接受的结局。
更何况。
在他的意识深处。
那片朦胧的金色战场中。
他与刑天的对话,那最后的契约……
他隐约记得,自己做出了某个选择。
而刑天,似乎也给予了某种回应。
只是那份记忆太过模糊。
他现在只是觉得累。
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惫。
“你的债务还清了……”
徐婉冰的声音淡淡响起:“你立下的功勋,足以抵消一切债务了。”
柳柒不由得一愣。
随后看向徐婉冰,迟疑的问道:“姐……你说真的?!”
徐婉冰点了点头。
柳柒满足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许多,喃喃道:“那就好……我有点……困了。”
他轻声说着,眼皮开始打架。
“让他休息吧。”
刘万山示意道:“刚苏醒,精神不济是正常的。能醒过来,就是最大的胜利。其他的,慢慢来。”
众人闻言,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这是实情。
随后便纷纷轻声退出了医疗室,只留下专业的医护人员进行后续看护。
徐婉冰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床上再次陷入沉睡的柳柒。
他脸上那平静到近乎安详的表情,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