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子眼中的惊骇尚未完全成型,那道来自前代剑主的残魂嘶吼便已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取而代之的,是林野身上骤然升腾的、宛如琉璃般剔透的苍白色魂火。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让在场所有人的神魂都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灼痛与臣服。
林野动了。
没有繁复的剑招,没有雷霆的嘶吼,仅仅是向前递出了一剑。
一剑,朴实无华,却仿佛牵引了天地间某种亘古不变的律令。
青冥剑的剑锋之上,那枚微缩的“雷火双纹”轻轻一旋,整个问鼎台上由雷剑合璧构筑的封锁大阵,便如同一面被巨石砸中的镜子,应声碎裂!
“咔嚓……嘭!”
雷光与剑气编织的罗网瞬间崩解,狂暴的能量倒卷而回。
云崖子首当其冲,他那引以为傲的护体剑罡薄如蝉翼,一触即溃。
他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人在半空,鲜血已化作一道凄厉的红线,洒满长空。
而玄霄子稍好一些,却也蹬蹬蹬连退七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问鼎台上踩出蛛网般的裂痕,最终单膝跪地,身上那件象征着执法长老威严的雷袍寸寸碎裂,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肤,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胸襟。
一剑,破阵,败双老!
问鼎台剧烈震颤,仿佛承受不住这超越极限的一击。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到,那九根支撑着问,鼎台、象征着雷鸣宗九大传承的巨大青铜柱,竟在此刻齐齐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柱身上,一道道古老而苍劲的龙形纹路毫无征兆地浮现,那纹路竟与林野手中青冥剑剑脊上的龙纹,如出一辙!
也就在此时,林野的脑海中,天珠那冰冷的提示音再度响起:【警告:检测到宿主灵魂强度异常波动,“守门人·终式”可短暂释放,持续时间,十二息。】
十二息!
林野尚未来得及消化这信息,他丹田气海中,那柄一直沉寂的铜心小剑,那道属于前代剑主的残魂,发出了最后一声虚弱而复杂的叹息。
它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惊恐,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与了然:“原来如此……你不是继承者,你是……归来者。七百年前,第一个斩断天链的……守门人。”
话音落下,铜心剑灵的气息彻底消散,化作最纯粹的剑意融入了林野的四肢百骸。
高台之上,一直稳坐的太上长老猛然站起,他手中的白玉拂尘竟因主人心神剧震,灵力失控而当场崩断成无数截。
他双目圆瞪,血丝遍布,再无一丝仙风道骨,厉声喝道:“此子已非人,乃道心之劫!雷鸣宗弟子听令,道心劫阵,启!”
随着他一声令下,整座问鼎台的地下,一张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巨大阵图瞬间被激活。
幽暗的光芒冲天而起,无数黑色的雾气从地底喷涌而出。
那不是魔气,而是三百年来,所有挑战问鼎台失败,道心破碎而亡的天才们,所留下的最深的执念!
“凭什么!”“我不甘心!”“为何天道不公!”
无数绝望的嘶吼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无视了林野的护体魂火,径直扑向他的灵台识海。
一瞬间,林野的眼前天旋地转。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矿洞,矿难发生时,巨石砸落的轰鸣与同伴绝望的惨叫混杂在一起;他又看到了自己被当做雷奴,被执事弟子用带着倒刺的雷鞭狠狠抽打,皮开肉绽,尊严尽失;最终,画面定格在雷奴儿为了保护他,在雷池中化作漫天光点消散的那一幕,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要将他的神智彻底撕碎。
林野的身体剧烈颤抖,眼神开始涣散,几乎要在这三百道执念的冲击下彻底崩溃。
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中的青冥剑动了。
剑脊之上,那苏醒的龙纹骤然亮起,发出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龙吟。
一股无上威严的意志从剑身中弥漫开来,面对那汹涌而来的黑色执念,它没有驱散,没有净化,而是如帝王巡视自己的领地般,发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召唤!
那些饱含怨毒与不甘的黑雾,在接触到龙纹光芒的刹那,竟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所有的狂暴与怨恨瞬间平息,化作一道道精纯的魂力,尽数被青冥剑吸入其中。
这是守门人对“执念”的绝对压制!
因为守门人本身,就是天地间最大执念的化身!
林野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他握紧了吸收了三百道执念的青冥剑,一步踏出。
这一步,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却引动了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
一种名为【道韵共鸣】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太上长老刚刚凝聚起的,自诩为雷鸣宗最“正统”的雷诀,在这股道韵面前,竟如同初生的婴儿面对万古长存的山岳,瞬间被压制得濒临溃散。
林野剑锋未至,那股磅礴的威压已经让太上长老脚下的高台符文寸寸崩解。
林野抬起头,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面色惨白的太上长老,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我是异端?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世世代代供奉的所谓道统,究竟是踩着多少守门人的尸骨,才建立起来的?”
无人察觉的角落,青玉使悄然取出一枚空白玉简,指尖灵光闪烁,以极快的速度将眼前发生的一切封印其中。
而在问鼎台之外的山林阴影中,影鸦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汇报:“星轨已动,钥匙现世。”
林野不再多言,他高高举起青冥剑,对准了脚下那巨大的道心劫阵核心,悍然斩下!
这一剑斩出,剑光之中,那枚“雷火双纹·终式”的完整形态第一次清晰地显现在世人面前。
它不再是简单的雷与火,而是一幅星辰环绕烈阳的宏大图景。
剑光落入阵图核心,并未将其摧毁,反而像是投入了一枚引信,竟将整个阵图反向激活!
原本用于吞噬挑战者道心的阵法,此刻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
那刚刚被青冥剑吸入的三百道执念,在剑意的引导下,竟尽数得到了解脱与归位,化作一道粗壮无比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撕裂了雷鸣宗上空的护山云海,直入九霄!
天珠的轰鸣声在林野脑中炸响,这一次,不再是提示,而是宣告:【“守门人”铭文完整觉醒!
归墟令残片融合完毕,解锁新提示:星轨之钥,已在掌中。】
林野下意识地低头,摊开左手。
他赫然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竟已烙印上了一枚与剑光中浮现的图纹完全相同的星火双纹——那纹路,与远处阴影中影鸦手中所持信物的纹路,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雷鸣宗禁地,上古药园外。
那块预言石上,一直以来模糊不清的白袍女子身影,在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的瞬间,彻底凝实。
她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问鼎台的方向,朱唇轻启,声音缥缈却清晰:“你回来了。”
高台之上,太上长老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颓然跪倒。
他望着那道沐浴在金光之中,逆天而立的身影,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不是天坠之兆……不是……这是……归位之始?”
林野缓缓收剑入鞘,周身的苍白魂火随之敛入体内。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下破碎的问鼎台。
就在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他身后,那九根与青冥剑产生共鸣的青铜巨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在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轰然倒塌。
唯有问鼎台最中心的那块石心,完好无损。
在那上面,一道新刻的名字——“林野”——深深烙印其中,笔锋锐利,宛若剑痕。
远处,上古药园那扇尘封了七百年的厚重石门,在一阵“嘎吱”的巨响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问鼎台尘埃未落,九根青铜柱倒塌激起的烟尘如潮水般缓缓退去,显露出满目疮痍的景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僵住了,死死地盯着两个方向。
一个,是那个孤身走向药园开启的缝隙、仿佛走向一个新世界的背影。
另一个,则是那扇门后,是一个沉寂了七百年的秘密,也是一个崭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