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咚躲在颜书身后,强装镇定,她不能被颜书看出端倪。
可是她心中大为震惊!
清扬怎么会在此?
说起来,清扬不算听雨楼的人,也没有拜入万魂门下,他只是詹舒卿的人。
他的原名应该叫詹清扬,是效忠于詹家的侍从,他也只会听从詹舒卿一人的命令。
清扬从不离楼主左右,难道,难道楼主就在这附近!
吉咚强压下自己想要四处寻找的心。
不行,自己如今被颜书控制,既不能传信,又没有人身自由。若是被颜书察觉,她那么聪慧,肯定一问一个准,那会扰乱楼主计划的。
忘掉,忘掉,吉咚快忘掉,你是白痴,你什么都不知道!
颜书此时没有功夫去关注她内心的小九九,“盼儿呢?”
她四处打量,都没有发现盼儿的身影。
雾春指了指里间,“我看她实在太疼了,用了点安神的熏香。”
施唤不自觉蹙眉,琼花能有什么安神的熏香?她越过颜书,径直往里间走。
颜书也急忙跟上,外间徒留佝偻趴地的一家人和雾春吉咚。
媚修的眼神依旧温暖,笑容依旧可人,却让吉咚大汗淋漓,她快跑几步揪住颜书的衣摆。
雾春瞧着吉咚差点绊倒自己的步伐,关键在于这个孩子吗?
颜书昨晚唯一奇怪的举措,只有抱她入怀。
墙边的角柜,摆着一尊明显和场景不符的琉璃香炉。似有似无的粉色香烟,以它为始,在屋内缠绕。
淡淡的雨后玫瑰香,给每一位闯入者温柔一抚。颜书轻嗅,除了玫瑰本有的芬芳,还带了点雨露的清苦。
香气似乎真的能抚慰疼痛,如娇花一般的小姑娘正安然熟睡。
随着施唤轻柔地检查,皮肉破损的疼痛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脸上自是不必提,一个又一个五指印记,让盼儿的脸如玫瑰花瓣一样生长膨胀。手臂、小腿是一团一团的青乌,还有不少长年累月的伤痕。
结了痂,又挣开。
施唤的手覆上她的衣襟,顿了顿。知趣的雾春早早背过身去,垂眉不知在思量什么。
衣襟半解,触目惊心的痛楚让颜书嘴角抿紧,眼中眸色更加深沉。隐隐看去,近墨的瞳色里除了深藏怒气,还夹杂几分难过。
“这香名叫蔫红半落。”
雾春的声音,如一滴露掉进沉闷死水,溅起片刻涟漪。
“琼花的北园,种着一大片向晚玫瑰。雨后薄雾,拢着几颗晶莹露珠的玫瑰最是吸引人。”
向晚玫瑰是琼花特有的花种,因比寻常玫瑰颜色浓郁得了向晚之名。
雾春最喜那一片玫瑰田,每每雨后,都会利用醉月楼花魁的特权,独霸美景。
“这香以向晚玫瑰为原料制成,是我自己制的哦。”
“颜书,你喜欢吗?”
雾春身姿不动,依旧背对众人。他的话语,字字都带着勾人的尾音,但如今谁有心思听他说什么。
“至少不讨厌吧。”
施唤的动作轻之又轻,她拿出一株山漆草,用医修特有的治愈灵力,以金针为引,揉着山漆的药力止住糟糕至极的内脏出血。
琼花能有什么安神的熏香,蔫红半落说白了就是迷药。盼儿说是熟睡,不如说是被迷晕了过去。
雾春下得剂量不多,于屋内的几位修士不过是寻常的玫瑰熏香,只有凡人之躯的盼儿会越睡越沉。
施唤没有用药让盼儿醒来,难挨的痛楚如果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就算在迷香的作用下,熟睡的小姑娘还是面色惨白,额头洇出细细麻麻的汗珠。
吉咚最先受不了,她双眼通红,气愤推门而去,外间传来砰砰的拳打脚踢。
“喜欢打人?我先打你一顿,再送你去西天!”
她找准跪地四人中唯一的成年男子,小拳头不断砸在他的脸上,头上。
“还敢跑?”
吉咚掏出紫玉锁,放出楼主送给她的魂魄。那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体修,比寻常人高出不少的身高,衬得她更加娇小。
“恬恬,抓住他。”
体修随手一抓就将男子控在怀里,任由吉咚发泄。
保住命,施唤又开始处理表面的伤痕,白色的药粉如飞雪般,覆盖小姑娘的全身。
颜书沉着脸往外走,经过雾春身边,他拉住她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颜书的指尖,长年练琵琶积攒的薄茧并不柔软。
“玫瑰花田不下雨的时候也很美,经常有人在花丛中嬉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下雨的时候可能又不在宗门。当上花魁后,也就看过两三次蔫红半落。”
“这样的事情,谁能早预料到呢?不是你的错。”
颜书抽回自己的手,不带感情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你话好多。”
甩掉沾染上的青山春雨,她随手用清泉符灭掉丝丝缕缕的烟雾。
止停符停住恬恬的动作,吉咚撇撇嘴,收回恬恬,将主场交给颜书。
恬恬魁梧的身形消失,他怀中的男子脱力摔在地上,成一滩烂泥。
颜书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家人,三个孩子的母亲以额及地,不论周围怎样吵闹,她都没有抬起头。两个男孩哭得满脸通红,鼻涕四流,唯唯诺诺靠在母亲身边。
颜书走到男子身边,“站起来。”
男子抖动一下。
颜书抓住他的衣服,扔到墙上,竹戋符固定他的四肢,有洞无血,干干净净。
“啊!”
他疼得面容模糊,口中含糊,“错了,错了。”
“名字。”
“错了,错了。”
清泉符浇下,男子被呛得口鼻皆是甘甜的泉水,“咳咳咳..呕..”
颜书站在原地未动,瞧着他定在墙壁上的恶心模样,“清醒了吗。”
男子根本没有受什么苦楚,清扬奉命在颜书来之前保护盼儿,他只要盼儿不死就好了,至于其他人,与他何干。雾春更不会动手,吉咚的力气打几拳跟玩似的,对于猎户出身的男子,不痛不痒。
他受的伤还没有盼儿的十分之一。
“清醒了,清醒了!仙人,仙人,我是被蛊惑的,都是那个妖怪,他让我这么做的。”
“不然我怎么会对我自己的亲生女儿下如此狠手,我是无辜的啊。”
四肢都被固定,他重重用头敲墙,“我该死啊,该死啊。”
清泉符再次泼到他的脸上,“我问,你答。”
“是,是。”他吐出泉水,大口大口喘息。
“名字。”
“陶雄。”
“你为什么打盼儿?”
陶雄继续大声嚷嚷,“我是被蛊惑的。”
噗呲。
两根竹戋扎进他的左右大腿。
“啊啊!”他痛呼出声。
颜书冷面看着他,身侧悬浮数支竹戋,“陶雄,说实话,我可以让你活着。”
陶雄的目光循向立在门边的雾春,似是他的存在,让他有了些许底气。
“她是女儿家,出不了力,还连累家人被妖怪捉去。”陶雄眼神怨毒,“她呢,她倒好,自己躲起来,全然不顾她老子娘的生死,也不顾她弟弟的死活。”
“那你的两个儿子有什么用?”
似是颜书没有再扎他,也没有反驳他的话,陶雄有了些底气,“儿子多乖,多听话啊,那是老陶家的根,以后也要靠他们撑起家业。小丫头片子,肩不能提,腰不能扛,种地种地不行,打猎只够给野兽塞牙缝。”
“这样啊,”颜书勾了勾嘴角,“盼儿,盼儿,你是喜欢儿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