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尾巴螺旋起飞的小鼠在她肩侧停留,耳鼠族长的话随之传到心间,“年轻人,莫逞一时之功,否则你以为的荣耀,反到成了插进心口的刀。”
鹤暮轻而易举弹飞小鼠,让它远离是非地。
她不识得什么耳鼠族长,他也不见得就是好心。
荣耀?
那算什么,妖族多半也不愿意将这份荣耀颁给半人半妖的她。鹤族虽偏居章莪山一角,她从小受得白眼也少不到哪去。
她定要站在章佑面前,定要看见他脸上崩裂的表情。
“锵!”
又是一声亮丽的鸟鸣,水镜一寸寸碎裂满地,鹤暮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泣血的毕方鸟。
“你宁死也要拦我?”
“我的存在,就这么见不得人?”
毕方巨鸟急速上前,压倒鹤暮,单爪扣住她的脖颈,勒得鹤暮脸颊充血。
“我..没有这么想,但你不出去,于你,于大家,都是好事。”
“你既然知道我,应当也知道我的母亲是当今三殿下。”章棠瞧着鹤暮不反抗的姿态,爪子稍松,给她留了气口。
“顽里盛大会,妖族数得上名号的世家都会来。今次外祖父身体抱恙,无法亲临,他选了母亲授勋,本是大涨声望的机会。我不可能让你出去,让母亲在众人面前受辱。”
她的成长速度已不算慢,甚至可以排在前列,但她还太过弱小,无法成为母亲的助力。
火凤殿下事多,少有机会享受天伦之乐。
火凤殿下胸怀大志,广招妖族英才,她从没想过自己需要女儿助力才能登上帝位,她只希望章棠能快乐成长就好。
显然,母女俩都不知晓对方的心照不宣。
章棠来参加顽里盛大会,是希冀于能拿第一,能让母亲亲自替她加冕,让母亲也能为她骄傲。
“我不会杀你,有条件可以提,我能做主的,自会答应,我做不了主的,我也会想办法帮你达成。”
章棠眨了眨眼睛,努力想看清鹤暮的神情。
她们真的很像,像到她无须去求证。
“是父亲的错吗?”
鹤暮抬眼瞧她,语调听不出喜恶,“是非对错,重要吗?”
章棠重新恢复力道,“你若有恨,可尽管朝我来。”
鹤暮讽刺一笑,用力推开她,刹那间,又是一个坎水阵,浇得章棠透心凉。
“受辱?她眼瞎选了章佑确实受辱。”
遇见章棠,是鹤暮的蓄谋已久。
选中顽里盛大会,是她的居心叵测。
但鹤暮唯独没料到捧于父母掌心,享受万千宠爱的章棠会是如此烈的性子,再晚一点,不用她出手,章棠就能将自己活活烧死。
呵,决心还真是坚定。
既然耳鼠一族能察觉此间情况,想必火凤殿下也心知肚明。她只有一人,无法与妖族的千千万万相抗衡。
她没必要真的惹恼了妖族的无上权力,她与章佑的纷争,与章棠也没什么干系。
罢了。
鹤暮开口道,“随便什么要求?”
毕方踉跄退后,坎水淋着,血脉燃烧的痛楚更加剧烈,章棠声音虚弱,“自然。”
“要我走可以,只要不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你帮我护住一人——鹤族红盉。”
章棠化作人身,郑重许诺,“此后余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住红盉的性命,直至她寿终正寝。”
“我以元婴起誓,若违此誓,自毁元婴,万劫不复。”
鹤暮退后一步,示意她请,“头筹,是你的了。”转身消失在原地。
章棠看着鹤暮残留的背影,“姐姐。”
鹤暮没有停留。
章棠喃喃自语,“对不起。”
她将自己恢复整洁,至少面上无异。章棠很是等了一会,她等到鹤暮彻底离开这片天地,才一步步走出去,走向山顶。
耳鼠族长心满意足的揉揉胡子,从火凤殿下身边离开。
顽洞里的动静渐小,想来那个年轻人还算知趣,他自然可以借此在三殿下面前求得一番好处。
他远远瞧见章棠的身影,即使明眼人都能瞧出她气息虚弱,只是强撑无事。但无论是谁将章棠逼到燃烧血脉之力的地步,结果显而易见,只有她一人站到了人前。
耳鼠族长立马大声恭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果然是棠殿下拔得头筹!”
松土翻新绿,林间响百语。
洋洋洒洒的暖风中夹杂着明面的吹捧,埋藏着背地的盘算和父母亲凌迟般的心疼。
火凤殿下凤眸间酸意满满,她上前抚了抚女儿的头,“我儿,做得好。”
母女连心,她如何不知章棠的心思,但傻孩子,母亲何需你以命搏名。
三殿下握住章棠的手,托着她一步步迈上阶梯,越过人群,将女儿带到万众瞩目下。
“锵!”
九仞天外,一只火红的凤凰俯冲而下,金色的眸中是生生不息的烈焰。
全场皆静,火凤化为图腾,现于章棠手腕之上。
礼官大声唱名,春风将毕方章棠的名字传遍十万大山。顽里盛大会,有了新的胜者,妖族,有了新的勇士。
“得胜者——毕方章棠。”
章棠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她赢了,可这算什么赢啊。
她知道,母亲迟早会知道鹤暮的存在,到时候,父亲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对上章佑心疼且骄傲的眼神,缓缓移开视线扫视面前心思各异的妖族世家。
火凤殿下挥手,侍从鱼贯而入,美酒佳肴一道接一道,她率先举杯,“诸卿,请。”
她拉着章棠坐到主位上,接受众人敬拜。
“多谢殿下。”
章棠攥了攥手心,她能处理好的,些许小事,无须劳烦母亲担忧。
无人在意的角落,鹤暮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次,她退让了。
下一次,章棠就没这么幸运了。
纸包不住火,岌岌可危的美梦终有破碎的时候,鹤暮从不认为自己的存在见不得光,她们总有撕开真面目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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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绝崖,崖底。
一束幽光,苍白而静谧,如天堑一般打在颜书和詹舒卿中间。
[万籁生山,一星落水,鹤梦忽重续]
这句话在詹舒卿的脑海中,翻来覆去琢磨。
鹤暮的宿梦,是灭尽天下妖族。
也是因为她之故,人妖两族征战多年,最终沦落到折戟沉沙之地,这才达成了宝贵的和平。
天道的这句话,前句,尾句,都有解释。那中间一句,又是何意呢?
颜书又上前一步,跨过月色天堑,“詹舒卿,三件事已毕,我们两清了。”
詹舒卿停下思绪,望向紫衣女子平静的面容,“自然。”
颜书手握绕火符,干脆利落地刺向他的脖颈,却又在皮肉一寸外停住。三生火的炙热,徐徐刺激着男子脆弱的血管。
“过往种种,我不再计较,但我不希望你继续在我身上、在太微道里乱打什么主意。”
“詹舒卿,我佩服你的才智,但没有人会喜欢时刻防着别人算计自己。”
“你如果需要我帮忙,可以直接告诉我,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不能帮的,你算计我到死,我也不会帮。”
颜书的目光又沉又重,“如果再出现一次类似吉咚的事情,我不会手软,听雨楼,胆敢再卖一次我的消息,”绕火符割破男子冷白的皮肤,她天生笑意的唇,轻微张合:
“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