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改造的泥巴飞船被戏称为破船,连船身上那些卡通贴纸都显得灰扑扑的。这次航行乘客依旧只有两人,但气氛明显不同。豆浆议员没再坐那个外挂平台,而是挤进了狭小的船舱,手里紧握着他的搪瓷杯,里面不是豆浆,而是高度浓缩的能量液。
飞船驶向西境,越靠近遗忘之墙,空气越是凝滞。灰白色的迷雾在前方翻滚,隐约能听到某种低频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
就是这里。豆浆议员神色凝重,上次先遣队就是在这附近遇袭。
林奇操控飞船减速,破船晃晃悠悠地悬停在迷雾边缘。船身那些新增的碎片和刻痕开始散发出微光,尤其是船底那块螺旋崩塌图案的石板,光芒流转,仿佛活了过来。
来了。豆浆议员低喝一声。
只见前方的迷雾剧烈搅动,数道灰白色的、半透明的波纹如同触手般猛地探出,无声无息地朝飞船卷来。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褶皱,仿佛被无形之手抹平。
波纹触及船身!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碰撞,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亿万砂纸摩擦的细微声响。灰白波纹试图侵蚀船体,却被那些碎片和刻痕散发出的光芒死死挡住。光芒与波纹交界处,规则剧烈冲突,迸射出细碎的火花。
船身微微震颤,但出人意料地稳固。那几个玩具轮子甚至自发地高速空转起来,将靠近的波纹搅得更加散乱。
有效!豆浆议员眼睛一亮,你这破船还真扛住了!
林奇没说话,手指在操控面板上快速划过几个看似毫无规律的轨迹。船头那串小风铃骤然发出急促而清越的鸣响,声音凝成实质的音波,如同利刃般斩向那些灰白波纹!
嗤啦!
波纹被音波斩断,如同被撕开的破布,消散在迷雾中。但更多的波纹前仆后继地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豆浆议员皱眉,这东西能量近乎无限,我们在被动消耗。
林奇目光扫过前方翻滚的迷雾,突然调转船头,不是后退,而是朝着波纹最密集、也是迷雾最浓郁的中心区域冲去!
你疯了!豆浆议员差点把能量液泼出来。
破船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了灰白的海洋。四周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包裹,视线完全受阻,连神识感知都被压缩到极限。只有船身散发的微光和风铃的鸣响,在这片死寂中顽强地开辟出一小片安全区。
无数灰白波纹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地冲击着船体。破船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剧烈颠簸,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散架。
豆浆议员将搪瓷杯往旁边一放,双手快速结印,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符文在他身前浮现,散发出中正平和却无比坚韧的光芒,帮助船体分担压力。
林奇则完全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再依靠视觉和神识,纯粹凭借与飞船的某种深层连接在操控。他的手指在面板上舞动得几乎出现残影,破船在他的操控下,做出各种违反常理的机动,险之又险地避开波纹冲击最猛烈的节点,同时利用风铃音波和轮子的搅动进行反击。
这不是航行,更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规则的缝隙间求生。
就在压力达到顶峰,连豆浆议员撑起的符文都开始明灭不定时,林奇猛地睁开眼,操控飞船朝着一个看似毫无特别的迷雾区域狠狠撞去!
轰!
不是物理撞击的巨响,而是规则层面的剧烈震荡!飞船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四周的灰白迷雾如同潮水般退去,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冲出了那片最危险的区域,来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迷雾地带。这里的迷雾稀薄了许多,虽然依旧压抑,但不再有那些致命的净化波纹。
破船缓缓停下,船身上光芒黯淡,多处出现了细微的裂纹,那几株茶苗也蔫了不少。但终究是扛过来了。
豆浆议员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重新端起他的搪瓷杯:下次玩命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林奇检查着飞船的损伤情况:打了招呼,你就不来了?
豆浆议员被噎了一下,悻悻地喝了口能量液:算你狠。
两人稍作休整,开始观察这片新的区域。这里依旧属于遗忘之墙内部,但似乎是一个“缓冲区”。远处,隐约能看到更多规则之桥的废墟碎片,如同沉默的巨兽骸骨,漂浮在迷雾中。
突然,豆浆议员眼神一凝,指向左前方:那边有东西。
林奇操控飞船缓缓靠近。那是一座相对完整的小型平台,平台上,竟然矗立着一座低矮的石屋。石屋样式古朴,与古城风格一致,但保存得相当完好,门楣上刻着一个清晰的符号——一个被圆圈起来的、断裂的锁链。
这是…守桥人的哨所?豆浆议员有些惊讶,记载中,规则之桥沿途设有许多这样的哨所,负责监测和维护桥梁。看来这是极少数未被完全摧毁的。
飞船降落在平台。两人走下船舱,来到石屋前。石门紧闭,上面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
豆浆议员上前,仔细检查着石门和门楣上的符号:需要特定的规则密钥才能打开…他尝试了几个古老的解锁术式,石门纹丝不动。
林奇走到石门前,没有尝试任何术式,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石门上。他体内那些沉寂的归墟星火微微流转,顺着指尖注入石门。
石门上的符号骤然亮起,那断裂的锁链图案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旋转。紧接着,在一阵低沉的摩擦声中,石门向内缓缓打开。
豆浆议员看得目瞪口呆:你这…什么原理?
林奇收回手:它认识我。
石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桌,一把石椅,和一个靠在墙边的、布满灰尘的柜子。石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用某种兽皮制成的日志。豆浆议员迫不及待地拿起日志翻阅起来。
日志的前半部分,记录着守桥人日常的监测数据和维护工作,枯燥而严谨。但到了后半部分,笔迹开始变得凌乱,充满了困惑与不安。
…源头回响日益增强,但充满杂音…桥梁结构出现不明共振…非设计预期…
…监测到高维意识碎片…充满痛苦与排斥…非善非恶,只是…不同…
…它们来了…净化波纹…不是攻击,是…清理…我们是不被允许的存在…
…钥匙…必须留下钥匙…给后来者…不是警告…是…理解…
日志到此中断。最后一页,用血(或者是某种类似血的能量液)画着一个复杂的、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图案。
豆浆议员死死盯着那个图案,呼吸急促:这是…规则之桥的核心结构图!虽然只是局部,但…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奇,古文明不是想对话,他们是想…强行接入!所以他们被清理了!这日志的主人意识到了问题,他想留下线索,让后来者用更温和的方式…
林奇走到那个靠墙的柜子前,打开。里面没有武器,没有宝藏,只有一枚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的令牌。令牌一面刻着与门楣相同的断裂锁链符号,另一面,则刻着一个简单的、歪歪扭扭的茶杯图案。
他拿起令牌,入手温润。
所以,林奇掂了掂令牌,下次可以试着…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