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逃生舱内，氧气警报声尖锐地嘶鸣。
苏念辞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浅促而紊乱。霍沉舟单膝跪在她面前，医疗急救包摊开在身旁，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别怕，他声音沙哑，强迫自己镇定，只是轻微减压病，念辞，看着我，保持清醒。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在逃离海底实验室的爆炸时，他们的逃生舱曾短暂失去压力。虽然只有几十秒，但深海水压的无情威力已然显现。
疼...她终于轻声吐出一个字，指尖揪住左肩，像有针...一直在扎...
霍沉舟的心猛地揪紧。他小心地剪开她肩部的衣物，倒抽一口冷气——雪白肌肤上已浮现大片紫红色瘀斑，如同被无形巨掌狠狠捏握过的痕迹。更可怕的是，细小的血珠正从毛孔中缓缓渗出，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可怖的猩红薄雾。
氮气泡正在你的血管中形成。他尽量让声音平稳，手中已准备好高压注射器，我需要给你注射药剂，会有点痛。
她点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当针头刺入皮肤时，她浑身一颤，却硬生生咽回了痛呼。
霍沉舟眼底泛起血丝。他曾是闻名国际的外科医生，握过数百次生死攸关的手术刀，从未犹豫迟疑。可现在，面对她痛苦的模样，他只觉得那把注射器重若千钧。
沉舟，她忽然轻声唤他，眼神因疼痛而有些涣散，如果...如果我变得和那些克隆体一样...
不会。他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永远是苏念辞，唯一的苏念辞。
注射完成，他仔细为她包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逃生舱内空间狭小，他不得不将她揽在怀中，以便处理她背部的伤处。她的体温透过薄薄衣料传来，异常地高。
你在发烧。他眉头紧锁，额角抵上她的前额确认温度。
没事，她勉强扯出微笑，比这更糟的情况我们都经历过，记得吗？前世的那场大火...
霍沉舟手臂一僵。他当然记得。前世她为救他冲出火场，背部严重烧伤，却因为他当时被困昏迷而毫不知情。等他醒来时，她已包扎完好，还笑着对他说只是小擦伤。
直到她死后，他才从医生那里得知真相——那次烧伤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她忍了整整两个月的剧痛，却从未在他面前显露分毫。
这次不一样。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任何痛苦。
警报器再次尖啸，这次是氧气储备警示——只剩不到三小时存量。霍沉舟快速计算着，他们浮上水面至少需要四小时。
他毫不犹豫地解开自己座位下的应急氧气接口，将导管接入她的供氧系统。
你在做什么？苏念辞察觉不对，挣扎着想坐起来。
增加你的氧气供应量，他语气平静，高压环境下，你需要更高浓度的氧气来帮助氮气排出。
那你呢？她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锐利起来，你的供氧量会不足。
我受过专业训练，能适应低氧环境。他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湿的碎发，而你现在需要更多氧气，这是医学需要。
他在撒谎。苏念辞立刻意识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前世他每次为她冒险时，都是这种表情——温柔而坚定，却隐瞒了最关键的危险。
霍沉舟，她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敢减少自己的氧气供应来救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动作顿住了。舱内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她的目光灼灼如焰，既有物理上的痛苦，更有不容置疑的决绝。
念辞，他最终叹息一声，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不能。
这句话击碎了她所有的防线。前世他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痛哭的画面猛地闪现，那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他眼中的绝望与疯狂，她至今记忆犹新。
但我们说好的，她声音软下来，带着细微的颤抖，这一世要一起活下去。不是吗？
霍沉舟凝视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他轻轻点头：是，一起活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苏念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红的血点溅落在她苍白的指尖上。霍沉舟脸色骤变——这不是简单的减压病症状。
念辞？他托起她的脸，心跳几乎停止。
她试图回答，却只能发出气音，更多鲜血从唇角溢出。她的瞳孔开始散大，呼吸变得越来越浅促。
霍沉舟猛地撕开她肩部的包扎，震惊地发现原先的瘀斑已迅速蔓延，皮肤下的出血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这不是普通的减压病——林兆远在实验室中一定对她动了什么手脚，某种在高压环境下才会激活的机制。
坚持住，他声音嘶哑，快速翻找医疗包中的强心剂，看着我，苏念辞，这是命令！
她努力聚焦目光，唇瓣微动。霍沉舟俯身去听，只捕捉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氧气...有毒...
他猛地抬头看向氧气供应指标——正常。但她的症状确实像中毒。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他：不是氧气有毒，而是她的血液在高压氧环境下产生了毒性反应！
林兆远早已算计好一切。即使他们能从爆炸中逃生，深海水压和必要的救治措施本身就会成为杀害她的工具。
霍沉舟低声嘶吼，迅速切断她的额外氧气供应，不应该是这样...
苏念辞的身体开始痉挛，痛苦地蜷缩起来。霍沉舟紧紧抱住她，感觉到她的生命正一点点从怀中流失。前世失去她的那种疯狂绝望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个小型冷冻管——那是从林兆远实验室中带出的唯一一剂实验性抗体，本打算上交研究机构，现在却是她唯一的希望。
念辞，听着，他一边准备注射器，一边强迫自己声音稳定，这可能救你，也可能...但我们必须冒险。
她已无法回应，只有微弱的气息显示她还活着。
霍沉舟深吸一口气，将针头对准她的颈静脉。就在药剂即将推入的瞬间，整个逃生舱突然剧烈震动，仿佛被什么巨大物体撞击。
舱内灯光疯狂闪烁，警报声震耳欲聋。霍沉舟的手臂被迫一偏，针尖划破皮肤，药剂大半洒落在舱壁上。
他绝望地看着珍贵的抗体在金属壁上凝结成冰晶，怀中的苏念辞呼吸已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舱外，透过小小的舷窗，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