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迪维娜说完后陷入沉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子肥泉身上的军装，停留在那红色标识上长久不去，最后又看看自己的胳膊。
后者也抬起头来，眼光如镜面般平静。
两位长生种就这样对视许久。
……
“——可以开始了。”
何知行有些汗流浃背，抱起手让小萝莉先说。
后者缓缓掏出一个塑封袋，放在桌面上推给她。
“我们现在不论上下级关系，单纯从身份出发都是北方联邦的军人——所以希望能无障碍沟通。”
塑封袋里面装的是军衔臂章，勋略姓名牌等一系列琐碎物事。
迪维娜朝玻璃外看了一眼，伸出伤手指指，示意宪兵打开子肥泉的手铐。
……
“准将——”
“快点吧，她不会动手的——你们觉得这玩意锁的住她？”
小萝莉冷笑道，露出尖牙。
——
龙娘松松手腕，慢慢拆开塑封带，拿起肩章，上面是两根平行的的银色长条，之间又有两条细线相连，她给自己贴上，然后是臂章和姓名牌。
“好了，你们问吧，我知无不言。”
……
迪维娜没说话，看着何知行。
？
我来？那你刚刚气势为什么这么足？
……
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拿出南方军的袖章和社徽打印件一起摆上去，一左一右。
“子肥泉，你在宾大创立的平权社团是用的这个社徽，是不是？”
龙娘点点头。
“……请说话，肢体语言不足以表达你的供词，我们需要录音。”
“是，我承认。”
她抿了抿嘴，双手放在桌子上手指交叉。
……
“那现在我来解读一下……你所设计社徽想要表达的表层意和深层意。”
何知行叹了一口气，偏头瞄了眼迪维娜，小萝莉正在玩着自己的金色发梢，看不出任何表示。
还好，没睡着就行。
他指着左边。
“这上面是一只鹰的爪子——”
“不是鹰爪。”
子肥泉打断道。
？
“那是什么？”
“龙，东方龙的爪子。”
龙娘苦笑着举起自己的右手。
“我从华夏明清时期所流行的四爪龙拿取灵感，它们与唐宋的修长不同，通体粗壮有力，更威严——”
……也有道理，鹰也是四趾。
“为什么不是三爪五爪，偏偏是四爪？”
迪维娜突然抬起头来问，将星在白炽灯下熠熠生辉，和对面的银色长条一样耀眼。
……
“皇帝用的是五爪。”
……
你会在意这些破规矩？
何知行疑惑地看着对面，撇撇嘴。
“好，我明白了，你在社徽里所想表达的意思——以我的理解，两边势均力敌，是否暗含平权之意？”
子肥泉缓缓点头。
“是，我就是这样想的，你的解读完全正确。”
他指向左边的袖标。
“这两者之间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些许联系，请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何知行把话题切入正轨，开始按着报告上的流程走。
迪维娜一言不发，刚刚她被推进来时那一番话，还以为今天注定要把子肥泉置于死地一样——怎么现在光打雷不下雨了？
奇怪。
……
“你的意思是在问我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何知行颔首。
“单从形制上来说，这两者是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但是——”
一转口风。
“两者所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
她指向自己设计的社徽。
“我的理念的只是为整个美洲大陆的亚人谋个安身之所，争取与人类同样的权利——这是理所应当且符合常理的，就像我的国家——”
她看向黑糊糊的单向玻璃，苦笑道。
“——我是华夏人。”
何知行缓缓点头，迪维娜依旧玩着自己的发梢，猩红的瞳孔发出一点点光芒——她也在看着对面。
子肥泉回过头，战争后遗症的目光摄人心魄，指指左边袖标。
“——至于这个，它的设计者所想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晰——他们并不想搞什么平权，似乎极其厌恶人类，我与面前的两位审判者一起侦破过一件案子，整个力士满都有所耳闻——”
这是说给外面人听的。
“那案件的主犯是一位女孩，对此理念应该推崇备至，已经被吊死在第五安置所——依我看来，右边——就是你们左边的过于激进了。”
“本人不赞成，不认可——持反对态度。”
……
……
迪维娜终于开口。
“你在努力地区分他们？”
“如你所见。”
“是在撇清关系？”
“嗯。”
……
两名长生种说完后又通通闭嘴了，小萝莉继续抱手垂眉，子肥泉则看向何知行，示意他继续。
？
报告上没要这么问啊……
这吸血鬼搞什么。
“——好，你想要撇清关系是不是——社徽先放一边，我们把目光放回十几年前开始判断。”
……
有宪兵开门走进来，把平板递给迪维娜，小萝莉用那只完好的手接住——是子肥泉的生平，比上次在管理部调阅的更加详细几倍——意在与这只龙娘的供词对照。
怎么连三围都有……
何知行瞄了一眼，清清嗓子。
“你在十三年前转入时已有六十学分，在秋季入读宾大大三社会心理学专业——为什么做出这种半路转学的决定——是在宾大有志同道合的伙伴吗？他们可以陪你一起进行平权运动？”
她缓缓摇头。
“圣母大学的心理并不顶尖，我做出转校决定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深造考虑。”
？
这么好学？
何知行想起了龙娘的话，看来这人的求知欲不是一般地大。
迪维娜开口询问转校的推荐信，简历和相关证书的细节，子肥泉的记忆力出乎意料地好，全部答上。
……
“同年十二月，你创办平权社团——这是一个非常诡异的节点，转来宾大的推荐信里对你的描述是‘孤僻且不善言辞’——但你却向学生事务办公室递交了申请——有人在指使或者逼迫你做出改变？”
何知行抛出了这些引诱和目的性极强的问题，不过他并非是想对子肥泉不利。
这些小招数在龙娘面前全都不是事，只是想让其直接否认且挑明证据，赶紧过完流程——
他看了看轮椅上的小女孩。
有些不对，几人关系也算不错，怎么这吸血鬼翻脸不认人？
……
“怎么。”
迪维娜偏过头，眨着眼睛。
“……没事，准将还记得我吧。”
他并没有得到回答，反而还被外面的宪兵警告了。
……
妈的。
——
——
子肥泉当即否定。
“二位要知道一个前提——我那时所做的一切事，都旨在拯救这片大陆上的同胞——哪里有路都会去尝试，孤僻并非是我的性格，只没有必要罢了——所以创立平权社团也是如此，为了拯救亚人。”
很好的回答。
迪维娜咳了一声，开始详细询问龙娘当时的关系网，进行出入比较，对所有前往南方的熟人严加把关追究。
何知行耐心听着，从一开始就觉得龙娘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从底格斯把袖标和社徽比对时就觉得了。
没有私心。
对。
这种经历了百年沉浮的老不死，极度理性，没有任何理由来做这样的事，和她自己表明的立场也完全不匹配。
——真的没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