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基地那扇由特种合金铸造、厚度超过半米、理论上能抵御重型钻地炸弹直接命中的主闸门，此刻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不是被物理撞击，而是被一种更深层、更恶毒的力量侵蚀。墨绿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在金属表面蠕动、渗透，所过之处，坚硬的合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酥脆，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枯骨。细密的裂纹蛛网般蔓延，发出细微却密集的“咔咔”声，仿佛死神的低语。
闸门上方，临时架设的重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早已成了扭曲的废铁，操纵它们的士兵连同那段城墙一起，化为了地面上几滩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焦黑印记，兀自冒着刺鼻的青烟。更多的士兵躲在更后方的掩体后，徒劳地倾泻着子弹，炽热的弹幕打在恶魔领主庞大的身躯上，却连它体表那层粘稠翻滚的墨绿色能量护盾都无法穿透，只能溅起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涟漪，如同雨点落入泥潭。
绝望，如同基地上空那轮被邪能染成惨绿色的“月亮”投下的光，冰冷地浸透了每一个角落。
陈星云半跪在一处崩塌的防御工事废墟后，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淌下温热的液体，模糊了他半边视线。苏婉就在他身边，用撕下的衣襟死死按住他肋间一道被恶魔利爪擦过的伤口，那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墨绿色，正不断试图向周围健康的肌肉侵蚀，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灼痛和麻痹感。
“它的力量……在侵蚀现实的结构……”陈星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的“真实之眼”在超负荷运转下，能看到更多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那恶魔领主体内核心处，一团如同跳动心脏般搏动着的、散发着无尽憎恨与毁灭气息的黑暗能量，正不断扭曲着周围的物理法则，将坚固的混凝土变得如同饼干般脆弱，将空气都染上腐朽的味道。“必须……毁掉那个核心！”
他尝试过。将残存的精神力孤注一掷地注入双眼，试图找出那核心的弱点。淡金色的光纹在他瞳孔深处疯狂闪烁，视野中，恶魔领主那庞大的、由邪能和骸骨构成的身躯变得半透明，内部能量流动的轨迹纤毫毕现。他看到了！在那沸腾的黑暗能量核心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断变幻位置的“奇点”，那里能量的凝聚度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同时也散发着一丝……与整个恶魔领主格格不入的、更古老、更纯粹的毁灭气息！
就是那里！
他猛地抓起身边一把士兵掉落的高斯步枪，也顾不上是否会用，将残存的气力与一丝微弱的【力量】符文加持灌注双臂，瞄准，扣动扳机！
嗡——！
一道湛蓝色的高速弹丸撕裂空气，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精准地射向那个被他锁定的“奇点”！
然而，就在弹丸即将命中的刹那，恶魔领主体表的墨绿色能量护盾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瞬间在那“奇点”前方凝聚、扭曲，形成了一面几乎实质化的、布满痛苦扭曲面孔的邪能盾牌！
砰！！
高速弹丸撞在邪能盾牌上，爆成一团刺眼的蓝色电浆，却仅仅让盾牌荡漾起一阵剧烈的波纹，未能穿透！反而一股强大的反震力顺着冥冥中的联系轰然反馈回来！
“呃啊！”陈星云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后抛飞，狠狠砸在断墙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片血红，暂时失去了视觉。“真实之眼”被迫中断！
“星云！”苏婉惊骇欲绝，扑过去扶住他。
“没……没用……”陈星云虚弱地摇头，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它的防御……是针对性的……对能量和物理攻击都有极强的抗性……除非……除非能找到它力量运转中……那亿万分之一秒的‘间隙’……”
可那“间隙”稍纵即逝，以他现在的状态，如何捕捉？
就在这时，恶魔领主似乎被陈星云这“蝼蚁”的挑衅彻底激怒了。它发出一声撼动整个基地的咆哮，那只巨大的、燃烧着地狱火焰的独眼，猛地转向陈星云和苏婉藏身的方向！瞳孔中倒映出他们狼狈的身影，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死亡威压轰然降临，将他们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冻结了！
“卑微的虫子！竟敢窥视毁灭的权柄！将你们的灵魂，奉献给永恒的折磨吧！”
它抬起一只由无数骸骨和熔岩构成的巨爪，恐怖的邪能开始在那爪尖疯狂汇聚，压缩，形成一个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波动的墨绿色能量球！能量球周围，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这一击若是落下，别说陈星云和苏婉，就连他们身后的整片防御工事和其中残存的士兵，都将瞬间汽化！
苏婉看着那不断膨胀的死亡能量球，看着怀中重伤濒死的丈夫，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一种疯狂的决绝取代。她猛地将陈星云推向更深的废墟后方，自己却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仿佛要用自己脆弱的身躯去阻挡那毁灭的光束！
“不！婉儿！”陈星云目眦欲裂，想要抓住她，却因为伤势和那股恐怖的威压而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嘿！大块头！看这边！你爹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一个极其突兀、带着几分油滑和戏谑的嗓音，猛地从战场侧翼一栋半塌的楼房里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不合身保安制服、脸上还沾着油污的胖子，正吃力地扛着一个……老式的、需要手动摇柄发电的扩音喇叭？他旁边，还有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技术员，正手忙脚乱地调整着一个连接在喇叭后面的、布满按钮和指示灯的黑盒子。
恶魔领主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只巨大的独眼带着一丝被蝼蚁打扰的愠怒，瞥了过去。
胖子保安深吸一口气，对着喇叭口，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猛地吼出了一段……极其荒腔走板、音调古怪的旋律！
“~妹妹你坐船头哦哦~~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是那首脍炙人口的《纤夫的爱》！但经由这老掉牙的扩音喇叭和胖子那破锣嗓子吼出来，效果堪称精神污染！音波在空气中扩散，竟然隐隐形成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弱的淡金色涟漪！
更诡异的是，那连接在喇叭后面的黑盒子指示灯疯狂闪烁，似乎将胖子的歌声进行了某种……调制放大？
恶魔领主那凝聚着恐怖能量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它体表翻滚的邪能护盾，在那看似可笑的音波涟漪触及的瞬间，竟然泛起了一阵极其不正常的、如同信号受到干扰般的紊乱波纹！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立刻就恢复了正常，但确实被干扰了！
“有戏！”楼房里，眼镜技术员兴奋地推了推眼镜，“‘民俗精神能量谐波干扰器’初步生效！目标能量场出现短暂紊乱！胖子！继续！别停！加大功率！”
胖子保安脸都憋红了，铆足了劲继续鬼哭狼嚎：“~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荡悠悠~~噢~~荡悠悠~~”
恶魔领主似乎被这前所未见的、低俗而有效的“攻击”彻底惹毛了，它发出一声混杂着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的吼声，那巨大的独眼猛地锁定楼房的方向，爪尖的能量球微微偏转，似乎打算先碾死这两只聒噪的苍蝇！
就是现在！
陈星云虽然视线模糊，重伤濒死，但胖子那破锣嗓子吼出的歌声和恶魔领主能量场那瞬间的紊乱，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照亮了他几乎被绝望吞噬的意识！
间隙！那亿万分之一秒的“间隙”！
不是物理防御的间隙，也不是能量护盾的间隙，而是……构成它存在的、某种更深层的“信息层面”的波动！胖子的歌声，那蕴含着特定文化符号和精神能量的谐波，歪打正着地，短暂干扰了恶魔领主力量核心与某个遥远本体的“连接稳定性”！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用他在无数次生死间锤炼出的、超越五感的战斗直觉去捕捉！
“吼——！！！”
恶魔领主咆哮着，爪尖那压缩到极致的墨绿色能量球即将喷射而出！
陈星云猛地推开苏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废墟中暴起！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所有闪避，将残存的、包括生命力在内的所有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灌注向双眼！
“真实之眼”……不！不仅仅是看破虚妄！是……干涉！是……定义！
“你的核心……在那里！！是……脆弱的！！”
他嘶声咆哮，双目之中不再是淡金色的光纹，而是爆发出两团燃烧般的、混合着他自身血液和灵魂之力的血焰！那血焰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凝聚了他全部意志和存在的标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邪能护盾的阻隔，狠狠地“钉”在了恶魔领主体内那个不断变幻位置的黑暗能量核心之上！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攻击，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标注”！一种强行将“脆弱”这个概念，短暂地“赋予”了那个本应坚不可摧的核心！
在这一刹那，恶魔领主核心与巴尔本体的连接，因胖子的歌声干扰和陈星云这搏命的“定义”，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破绽”！
它爪尖的能量球光芒骤然大盛，即将爆发！
但也就在这同一刹那——
轰！轰！轰！轰！
基地后方，仅存的四门重炮发出了最后的怒吼！炮弹划破天际！
早已埋伏在侧翼、浑身浴血的特种小队成员，用仅存的单兵火箭筒和高斯狙击枪，射出了承载着所有人生存希望的最后一击！
所有的攻击，物理的，能量的，在这一刻，都仿佛被陈星云那双燃烧的血瞳所引导，如同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精准无比地、几乎不分先后地，狠狠撞向了那个被临时“标注”为“脆弱”的核心奇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然后——
噗嗤！！！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沉闷、仿佛某种充满液体的囊泡被戳破的声音，从恶魔领主体内传来！
它爪尖那即将喷射的毁灭能量球猛地一颤，随即如同漏气般急剧缩小、溃散！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痛苦、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尖啸！
“不！！！巴尔大人的力量……怎么可能……被凡物……”
墨绿色的邪能护盾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崩解！它体表那坚固的骸骨和熔岩铠甲，以被命中的核心点为中心，如同连锁反应般寸寸碎裂、剥落！庞大的身躯开始变得虚幻、透明，仿佛信号不良的投影！
最终，在一声充满极致不甘和怨毒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深处的嘶吼中，恶魔领主那庞大的身躯彻底崩散，化作漫天飘飞的、散发着恶臭和残余邪能的墨绿色光点，如同一场诡异的雪，缓缓消散在基地上空。
那只巨大的、燃烧着地狱火焰的独眼，在彻底消散前，死死地“瞪”着陈星云的方向，瞳孔深处，似乎倒映出了一个端坐于无尽尸山血海王座之上的、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模糊虚影——三只扭曲的犄角，散发着湮灭一切的气息！
巴尔！
紧接着，独眼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炸开，彻底湮灭。
啪嗒。
一块约莫拳头大小、不规则形状、通体漆黑、表面却自然形成了无数扭曲痛苦面孔纹理的晶体，从恶魔领主消散的核心位置掉落下来，砸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晶体内部，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无比的黑暗能量，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
战场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幸存的士兵们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战场，看着那消散的绿色光点和掉落的黑色晶体，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胜利中回过神来。
砰。
陈星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双眼紧闭，眼角流淌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星云！！”苏婉哭喊着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
……
几个小时后，基地临时指挥中心。
浑身缠满绷带、脸色苍白的陈星云靠坐在一张简易行军床上，苏婉正小心地给他喂着温水。他的双眼蒙着厚厚的纱布，医生说视网膜和视神经受到了严重损伤，能否恢复视力还是未知数。
基地指挥官，一位肩膀带着星徽、神色疲惫却难掩激动的高级军官，亲自前来探望，并对他们表示了最诚挚的感谢和最高规格的敬意。
“陈先生，苏女士，我代表‘磐石’基地所有幸存者，感谢二位的力挽狂澜！”军官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有你们，基地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陈星云微微摇头，声音虚弱：“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他想起了那个用歌声创造奇迹的胖子和技术员。
军官点了点头，神情凝重起来：“我们初步分析了战场残留的能量数据和……您最后击溃目标时，我们捕捉到的异常波动。”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目标的力量源头，指向性非常明确……与最高机密档案中记录的、代号为‘毁灭之王·巴尔’的异维度存在，特征高度吻合。”
陈星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巴尔！暗月世界三大魔神之一！它的力量，竟然已经能如此清晰地投射到现实世界了？！
军官继续说道：“另外，我们从战场回收了那块黑色晶体。”他示意身后的卫兵将一个特制的铅盒放在床边，“初步检测，它蕴含着极高浓度的、纯粹的毁灭性能量，结构极其稳定，但又似乎……处于一种奇特的‘休眠’状态。我们的科学家无法解释其构成，但它散发出的能量辐射，与……与柳氏集团某些高度机密的研究所有关联。”
柳氏！又是柳氏！陈星云蒙着纱布的眼眶微微抽动。柳东来那个疯子，到底在谋划什么？！他竟然真的在和巴尔这种级别的存在进行交易或者合作？！
“这块晶体，按照规定本应上交。”军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但鉴于它在陈先生手中可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以及……基地目前复杂的形势，我们可以暂时‘遗失’相关的回收记录。它，属于您了。”
陈星云沉默了。他明白军官的意思。这块可能与巴尔直接相关的晶体，既是烫手山芋，也可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和秘密。军官这是在向他示好，也是一种投资。
“另外，”军官最后说道，“关于此次事件的对外通报，将会定性为‘基地守军英勇作战，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成功击退未知高强度能量生命体袭击’。”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某些不必要的细节和……个别人的突出贡献，出于保护和技术保密的需要，将不会出现在公开报告中。”
陈星云了然。他和苏婉的能力，以及那块晶体，都将被隐藏起来。这对目前的他们来说，或许是好事。
军官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陈星云和苏婉。
苏婉轻轻握住陈星云缠满绷带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你的眼睛……”
“没事……”陈星云反握住她的手，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和担忧，“比起活下来，值得。”他顿了顿，“那块晶体……你感觉怎么样？”
苏婉看向那个放在床头的铅盒，眉头微蹙：“很……奇怪。它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任何‘共鸣’散发出来，像一块死物。但是……我总觉得它内部，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外面。”
陈星云的心头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巴尔的造物……怎么可能简单？
就在这时，房间角落里那台临时接通的、满是雪花的电视机屏幕，突然跳了一下，画面变得清晰起来。正是午间新闻时间。
漂亮的女主播面带职业化的、沉痛而崇敬的表情，播报着最新消息：
“……本台最新讯。昨日晚间，我‘磐石’前线基地遭遇不明身份武装力量猛烈袭击。在我英勇无畏的基地守军浴血奋战下，来犯之敌已被成功击退！此战，充分展现了我保卫力量的钢铁意志和强大战斗力！据悉，此次袭击事件背后，疑似有境外恐怖势力与非法科技组织‘暗月教团’勾结的阴影……”
画面下方，打出了一行醒目的标题：
《磐石基地保卫战取得辉煌胜利！境外势力与恐怖组织勾结阴谋被粉碎！》
陈星云“看”着电视的方向，蒙着纱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胜利了吗？
也许吧。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所谓的“胜利”，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又窥见了怎样令人窒息的恐怖真相。
巴尔的阴影已经投下，柳氏的疯狂仍在继续。而他，一个差点死在战场上的“瞎子”，手中却多了一块可能蕴含着毁灭之源力量的晶体。
这场战争，远未结束。甚至，可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