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从漆黑眼眸核心渗透出的翠绿光芒，如同绝望沙漠中突然涌现的一眼清泉，微弱，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生机与纯净的创造气息。它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汹涌的死寂与毁灭，仿佛一颗被埋藏在最深黑暗里的种子，于绝境中挣扎着探出了一丝嫩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倾尽全力攻击的六人力量都为之一滞，心神剧震。
毁灭的核心，为何会孕育出生机？
这完全违背了她们对大道、对法则的所有认知！
就连那只漆黑眼眸本身，那漠然空洞的“视线”也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愤怒，更夹杂了一种……仿佛源自本能的困惑与自我冲突？那弥漫的死寂气息，因为这缕翠绿光芒的出现，变得不再稳定，时而狂暴，时而凝滞。
“那是……什么？”苏瑶喃喃自语，丹圣的灵觉让她对生命气息最为敏感，她能感觉到，那翠绿光芒中蕴含的，是一种最本源、最初始的生机，并非后天修炼而成，更像是……开天辟地之初，万物萌发时的第一缕气息！
墨璇眼中阵纹疯狂推演，试图理解这悖论般的现象：“毁灭的极致……诞生生机？不，不对！更像是……这生机本就存在，一直被封印、被压制在这毁灭的核心！就像……就像光与影，生与死，本就一体两面，相依共存？！”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一直封印、压制？
难道这恐怖的毁灭眼眸，其内部一直存在着这样一股生机力量？那师尊孤辰……他知道吗？
凌霜死死盯着那缕在黑暗中摇曳的翠绿，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师尊虚影最后的话语——“斩灭这过去的阴影，宿命的残响”，以及更早之前，在承受她们围攻时，那眼底深处近乎悲悯的宽容……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让她浑身冰冷。
“我们杀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师尊……”凌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惊悸，“我们杀的……是天道的……代言人！”
天道代言人？！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混沌神雷，狠狠劈在了众人的识海之中！
“大师姐，你……你说什么？”赤练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道……代言人？”妙音抚琴的手僵在半空，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茫然。
星眸更是浑身一颤，作为天命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天道”意味着什么！那是规则的集合，是命运的编织者，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至高存在！代言人？
凌霜的目光扫过那缕翠绿光芒，又看向那因为内在冲突而变得不稳定的漆黑眼眸，思路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她感到恐惧：
“还记得吗？师尊说过，‘弑师是突破天道禁锢的唯一方式’。”
“他一直引导我们恨他，引导我们联手弑师。”
“而这毁灭眼眸，源自我们自身的命格死劫，是天道为我们设定的‘终结’。”
“但你们看现在！这毁灭的核心，却出现了本不该存在的‘生机’！”
“还有师尊……他承受了所有，封印了这毁灭，甚至在我们‘杀死’他之后，这毁灭眼眸才真正苏醒……”
“如果……如果师尊所做的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救我们，更是为了……欺骗天道，或者说，欺骗天道设在我们命格中的这个‘代言人’——这只眼眸？！”
凌霜的声音带着颤抖，却无比清晰地剖析着那令人战栗的真相：
“天道为我们设下死劫，降下毁灭。师尊逆天而行，以自身为容器，强行吸纳、封印了这毁灭。但天道的力量无处不在，这毁灭眼眸，或许就是天道意志的具现化，是监视，也是执行者。”
“师尊无法直接消灭它，因为那等于直接对抗整个天道规则。他只能封印，并以自身本源温养、调和，试图化解其中的纯粹毁灭，甚至……可能在其中，埋下了一丝逆转的契机，就是这缕生机！”
“而我们的‘弑师’行为，那极致的恨意与杀意，就是演给天道看的最后一出戏！让天道认为，它的‘代言人’（毁灭眼眸）已经成功清除了逆天者孤辰，完成了使命！从而放松了对这里的‘关注’！”
“所以，当师尊‘陨落’，轮回镜真相显现，六契共鸣，归墟门开……这一切，都是在天道‘认为’任务已完成的前提下发生的！”
“而这，也给了我们……真正斩灭这天道代言人的机会！因为此刻，它或许暂时脱离了天道的直接掌控，或者处于一种‘任务完成后的松懈状态’！”
她猛地指向那只因为内在生机与毁灭冲突而陷入混乱的眼眸，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所以，师尊让我们斩了它！”
“我们杀的，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师尊！我们杀的，是天道的爪牙，是宿命的执行者！而师尊……他或许……他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自己真正的意识、或者说最后的希望，隐藏了起来，甚至……就隐藏在那缕生机之中！”
这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几乎颠覆了她们所有的认知！
她们一直沉浸在弑师的痛苦与悔恨中，却从未想过，她们挥向的，可能根本就不是师尊的本体，而是一个披着师尊牺牲外衣的、天道设下的终极陷阱的执行者！
师尊孤辰，不仅用生命为她们铺路，更是将自己的“死亡”也化作了一场欺天的大戏，只为给她们创造这唯一一个，能够斩断天道枷锁、真正获得自由的机会！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何等的算无遗策！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六人心头翻滚。
但眼前的事实，却由不得她们不信！
那毁灭与生机的诡异共存，那眼眸的混乱，以及体内那彻底挣脱束缚后、前所未有的“自由”感，都在佐证着凌霜那疯狂的猜测！
“所以……”苏瑶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复仇的火焰，但这一次，复仇的对象，不再是师尊，而是这该死的、操纵命运的天道！“我们现在的敌人，是它！”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只漆黑眼眸。
“没错！”赤练狞笑一声，擦去嘴角的血迹，周身妖力再次沸腾，但这一次，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针对性的杀意，“管它是什么代言人还是狗屁天道！它折磨了师尊，还想弄死我们！那就干碎它！”
墨璇指尖阵纹稳定下来，重新开始构建攻击灵阵，目标明确——干扰那缕生机与毁灭的平衡，为攻击创造机会！
妙音指尖落在琴弦上，清冷的音律开始汇聚，不再是惑心魔音，而是专门针对死寂与毁灭法则的破障清音！
星眸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再次引动天命之力，但这一次，她不再窥探，而是试图干扰那眼眸与冥冥中天道可能存在的微弱联系！
战斗，在这一刻，性质彻底改变！
不再是被动的挣扎与悔恨下的反击，而是主动的、目标明确的——伐天之战的第一步！
“结阵！”凌霜清叱一声，率先引动体内那全新的、无拘无束的剑道本源！
六道身影瞬间移动，以玄奥的方位站立，力量不再相互排斥，而是在那“契”的共鸣与共同目标的驱使下，前所未有地交融、汇聚！
一道凝聚了六人全新力量、蕴含着挣脱宿命决意的璀璨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撕裂了归墟的永恒黑暗，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轰向了那核心处挣扎着翠绿光芒的漆黑眼眸！
“吼——！”
那眼眸仿佛感受到了真正的、足以威胁其本源的危机，发出了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尖锐嘶鸣！周身的死寂气息疯狂凝聚，试图抵挡，但其内部的生机与毁灭冲突，却让它无法发挥出全部力量！
轰隆隆——！
恐怖的能量风暴在归墟深处爆发，法则碎片四溅，虚无被搅动成一片混沌！
在能量风暴的最中心，那缕翠绿光芒在毁灭的冲击下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淬炼一般，变得更加凝实、更加耀眼！
而就在这时，借助着六人合力一击造成的巨大动荡，以及那翠绿生机吸引了大半注意力的时刻——
一道微不可查的、淡紫色的流光，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缕翠绿光芒之中。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让六人灵魂颤栗的、带着一丝虚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通过那缕翠绿生机，直接回荡在她们的心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疲惫，还有一丝……仿佛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然：
“做得……好……”
“现在……来……‘初始之地’……”
“我……等你们……”
声音戛然而止。
而那缕翠绿光芒，在接收到那道淡紫色流光后，猛地收缩，化作一枚晶莹剔透的、内部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希望的翠绿种子，然后……凭空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失去了内部生机支撑、又遭受重创的漆黑眼眸，发出一声不甘的、充满毁灭意味的哀鸣，庞大的形体开始寸寸碎裂，最终彻底崩塌，化作精纯的死寂道则，消散于归墟的虚无之中。
风暴渐息。
残破的孤岛彻底化为齑粉。
归墟，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六道喘息未定、心神激荡的身影，悬浮于虚无之中。
她们赢了？
她们……真的斩灭了天道的代言人？
而师尊……他最后的声音……“初始之地”……他还活着？！以某种她们无法理解的方式？！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她们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失措。
然而，还没等她们细细品味这胜利的滋味与那绝处逢生的希望——
整个归墟，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并非之前的能量冲击，而是仿佛整个空间的“根基”都在动摇！一种宏大、冷漠、带着被触怒意味的无形意志，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笼罩而下！
星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指着上方那无尽的黑暗虚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天……天道……醒了……”
“它……发现代言人被毁……怒了……”
“归墟……要封闭了！我们……要被永远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