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雪原,万丈冰层之下。
凌霜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站立在一座被彻底冰封的古老祭坛前。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柄断剑——那是她当年被师尊当众斩断的本命灵剑“霜华”的残骸。
这里是她的“碎片”所在之地,承载着她最深刻的恨意与屈辱。她耗费数日,以无上剑意劈开千年玄冰,破开层层禁制,才终于抵达此处。
没有犹豫,她伸出手,握向了那截冰冷的断剑。
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
“嗡!”
并非预想中的冰冷与死寂,那断剑残骸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一股磅礴、精纯、甚至带着一丝熟悉温暖的剑意,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轰然涌入她的体内!
这并非她原有的霜寒剑意,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包容万物却又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无上剑道本源!
与此同时,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心防的最后堤坝。
她看到了!
不是轮回镜中那呕心沥血洗练剑煞的景象,而是更早之前!
她看到年少时的师尊,并非隐居崖底的淡漠高人,而是一人一剑,独守天渊裂缝,面对无穷无尽的域外天魔,白衣染血,剑光纵横三万里,杀得星辰黯淡,天地同悲!那份绝世风姿,那份她穷尽一生追求的剑道极致,原来早在初见之前,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骨血里!
她看到自己被救后,每一次因仇恨而练剑走火入魔,都是师尊在不眠不休地以自身本源剑意,为她梳理狂暴的剑气,抚平心魔的躁动。他袖口那看似不起眼的点点暗红,不是普通的血迹,而是他以自身剑心为她承受反噬时,道基受损溢出的本源之血!
她更看到,在那场当众“废她修为”的戏码之前,师尊独自站在山巅,望着她练剑的背影,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与痛楚,低声自语:“霜儿,你的剑,不该为仇恨所缚。破而后立,方见真我。此劫过后,望你能明白……为师宁愿你恨我,也不愿你……道毁人亡。”
最后,是一道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宿命的剑意烙印,深深铭刻入她的剑心:
“以此断剑为契,承吾徒凌霜之‘血仇劫’。待劫满之日,剑心重铸,斩断宿怨,指引归途。”
“呃啊——!”
凌霜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她猛地单膝跪地,以手撑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深深抠入万载寒冰之中。
没有眼泪。
她的眼眶干涩得发痛,仿佛所有的水分都在那极致的情感冲击下蒸发殆尽。
哭?
她凭什么哭?
眼泪是软弱,是委屈,是需要被怜惜的象征。
可师尊给予她们的,是比怜惜沉重千万倍的牺牲!是剜心剔骨般的守护!是独自背负所有罪孽与误解的决绝!
她们的眼泪,配不上这份牺牲,只会玷污他那染血的白衣和挺直的脊梁!
“我们不配哭……”凌霜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坚定与悔恨,“眼泪……是亵渎。”
她缓缓站起身,那截断剑残骸在她手中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她的体内。紫府之中,那枚剑尊道果旁,守护的紫金光晕愈发凝实,而她的剑心,在那股无上剑道本源的滋养与真相的残酷淬炼下,开始发生着翻天覆地的蜕变。不再是纯粹冰冷的霜寒,而是多了一份历经毁灭与新生后的坚韧与包容,甚至……带上了一丝师尊那孤绝守护的意味。
她感受到体内“契”的震动,与其他几个方向隐隐传来的共鸣。
几乎在同一时刻。
中州,一座早已废弃、被列为禁忌之地的古城遗址深处。
墨璇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脚下是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残缺阵纹。这里,曾是她的家族荣耀所在,也是被师尊亲手“摧毁”的家园核心。
她花费了巨大心力,推演天机,勘定地脉,才终于定位到这被深埋地底、承载着【周天星斗大阵】原始残缺阵图的祭坛废墟。
当她以自身阵皇精血激活最后一道隐藏灵纹时,残破的阵图自废墟中缓缓升起,散发出朦胧的星辉。
没有预想中的怨恨能量爆发,那阵图之上流转的,是一种深邃、浩瀚、仿佛囊括了周天星辰生灭规律的至高阵法奥义!
海量的信息与情感画面涌入她的识海。
她看到师尊并非简单地撕毁阵图。在她启动大阵、吸引所有敌人注意力的同时,师尊孤身潜入家族禁地,以自身神魂为引,强行推演那处致命缺陷,与试图通过缺陷入侵的心魔本源殊死搏斗!他衣衫褴褛,嘴角溢血,眼神却专注而灼热,口中喃喃推演着她阵法的精妙之处,如同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她听到他在推演间隙的叹息:“璇儿之才,冠绝古今,此阵本可流芳百世……奈何,内奸引魔,此阵已成催命符。唯有毁去表象,方能争取时间,为她……重铸完美阵基。”
她看到,在家族基业崩塌、她恨意离去后,师尊拖着重伤之躯,在这片废墟之上,不眠不休,以星辰为笔,以大地为卷,将她那残缺的阵图一点点补全、优化,直至完美无瑕!那呕心沥血的每一个日夜,那看向她离去方向时眼中的落寞与希冀……
最后,是一道蕴含着周天星辰至理的阵法烙印,融入她的阵皇核心:
“以此残图为契,承吾徒墨璇之‘家破劫’。待劫满之日,星阵重辉,指引归途。”
墨璇身体剧烈一晃,扶住旁边一根断裂的石柱才勉强站稳。理性至上的阵皇,此刻只觉得自己的所有计算、所有逻辑,在这份沉重到无法用数据衡量的真相面前,彻底崩塌。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哭?
那是无用的情绪宣泄。
师尊要的,不是她们的眼泪,是她们明白真相后,能够承载起这份因果,继续走下去!
她默默收起那已蕴含无上奥义的残缺阵图,感受着“契”的共鸣,目光投向远方,前所未有的坚定。
而在一片虚无与命运交织的奇异空间节点。
星眸悬浮于空,周身环绕着无数闪烁不定、细如发丝的因果线。她的面前,漂浮着三颗晶莹剔透,却内部蕴含着恐怖毁灭气息的【天命水晶】。这是她耗费极大代价,根据冥冥中的感应,从不同的命运长河支流中艰难摄取而来。
当她试图将神识探入第一颗水晶时——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清晰的天机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她的神魂!即便有体内那丝紫金光晕守护,她也瞬间七窍流血,神魂仿佛要被撕裂!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她“看”清了!
她看到自己每一次试图窥探重要天机时,那冥冥中降临的、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恐怖反噬,是如何被师尊以自身寿元与道基为代价,强行引渡到他身上!她看到师尊在承受反噬时,那瞬间苍白的脸色,那抑制不住从嘴角溢出的金色血液,以及……那嘴角那一丝“得逞”的、带着宠溺与决然的淡笑!
她听到他承受反噬后的低语:
“眸儿,你的命,由你自己掌控,无人可定,包括天道……这些反噬,为师替你受了。”
“待你足够强大,这些承载了反噬之力的水晶,将是助你真正掌控命运的关键……”
“以此为聘……呵,但愿还有那一天。”
最后,是一道扭曲了部分既定命运轨迹的奇异烙印,融入她的天命本源:
“以此水晶为契,承吾徒星眸之‘天命劫’。待劫满之日,命运重塑,指引归途。”
星眸猛地蜷缩起身体,剧烈的痛苦与那蚀骨的真相交织,让她几乎窒息。血泪混合着痛苦的泪水滑落,但她立刻狠狠擦去。
不能哭!
师尊连天道反噬都替她们受了,她们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流无用的眼泪!
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得更强,强到足以背负起这份沉重的爱,强到足以……把他找回来!
六道“契”,在不同的地点,被相继触发、融合。
青岚宗,静心殿旧址。
那原本已平静下来的空间,突然剧烈震荡起来!六道颜色各异、却同样蕴含着强大“契”之力的光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无视空间距离,凭空出现,冲天而起!
金(剑)、绿(丹)、蓝(阵)、红(妖)、白(音)、紫(命)!
六道光柱在静心殿上空交织、盘旋,最终汇聚成一道无比璀璨、散发着洪荒初始与万物归寂两种矛盾气息的混沌光柱,猛地轰向东方——归墟的方向!
与此同时,遥远的西方,那死寂之地。
一直如同彻底死亡般沉寂的气息,在这一刻,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不安的毁灭与终结道韵,如同苏醒的凶兽,开始缓缓弥漫开来……
东西两极,因六契共鸣,同时产生了异动!
混沌光柱贯通天地,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消散。
而在光柱消散的地方,静心殿的废墟之上,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无数星光与尘埃构成的虚幻门户,若隐若现。
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令人心悸的归寂法则波动。
归墟之门……开了?
凌霜、苏瑶、墨璇、赤练、妙音、星眸,无论在何处,都在这一刻,心有所感,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无尽虚空,落在了那扇刚刚洞开的虚幻门户之上。
希望……或者说,最终的审判之路,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她们心神被归墟之门吸引的刹那——
星眸的脸色再次骤变,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与茫然,她失声叫道:
“不对!西方……西方那道死寂的气息……在变强!而且……而且在移动?!它……它好像在……靠近归墟?!”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