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别院的后院,与前面的亭台楼阁、仙气缭绕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是一个功能性的区域,分布着丹房、器室、灵植园以及杂役仆从居住的低矮厢房。
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药渣味、炭火味和汗味。
林薇,或者说散修“张山”,此刻正低眉顺眼地跟在一位面色严肃的青云宗外门管事身后,走向一间专门处理药材的偏房。
“你叫张山?听说你懂些药材处理?”
管事姓王,筑基初期修为,语气带着惯常的倨傲,目光审视着身后这个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散修。
“是,是,王管事。”
林薇模仿着张山那怯懦的腔调,连连点头,腰弯得更低了些。
“小……小人以前在老家跟个老郎中学过几年,会处理些普通草药,主要是……主要是些水属性和寒属性的。”
“哼,乡野郎中的本事,也敢来青云别院献丑?”
王管事冷哼一声,但眼下确实缺人手。
沐瑶师姐明日要参加交流会,需要炼制一炉辅助静心凝神的“冰心丹”,其中一味主药“百年冰晶草”需要精细处理,去除其自带的一丝阴寒杂质,否则会影响成丹品质。
原本负责此事的杂役昨日修炼出了岔子,躺倒了。
临时招募,这“张山”是几个应征者里唯一一个自称对寒性药材有点了解的。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王管事推开偏房的门,里面药香浓郁,陈列着不少药材和工具。
他指着桌上一只寒玉盒,里面盛放着三株通体晶莹、叶片如冰雕、散发着缕缕寒气的灵草。
“就是这三株冰晶草,需以特殊手法,将其中的‘寒髓线’逐一剥离,但不能损伤主茎分毫,更不可让寒气外泄过多。你可做得到?”
林薇目光扫过冰晶草,脑海中瞬间闪过清璇记忆里关于处理此类药材的细节,以及《混沌煞体》中对于能量精细操控的法门。
她心中立刻有了计较,但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搓着手道。
“王……王管事,这冰晶草品相太好,小人……小人只怕手艺粗陋,万一……”
“废物!”王管事不耐烦地打断,“做不了就滚!有的是人想赚这份灵石!”
“做得!做得!”
林薇连忙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咬牙道。
“小人一定尽力!只是需要一间静室,不能受人打扰,这剥离寒髓线最耗心神……”
王管事皱了皱眉,但看“张山”那副紧张的模样,倒也信了几分。
处理高阶灵草确实需要专注。
“隔壁有间空着的小丹房,借你用两个时辰。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损坏了灵草,或者处理不当,哼,后果你自己清楚!”
“是是是!小人明白!”
林薇连连保证。
拿着寒玉盒,走进那间狭小却安静的丹房,关上房门,启动最简单的隔音阵法后,林薇脸上那副怯懦表情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
机会!这真是天赐良机!
冰心丹是沐瑶日常用来稳定心神、辅助修炼的丹药,她一定会服用。
而处理这冰晶草,正是下手的绝佳机会!
寻常丹修剥离寒髓线,靠的是精妙的灵力操控,但她林薇,有更隐蔽、更致命的手段!
她轻轻打开寒玉盒,拿起一株冰晶草。
触手冰凉刺骨,一丝精纯的寒气试图侵入经脉,却被她体内浑厚的气血轻易化解。
她屏息凝神,双眸微闭,将一丝极其细微的气血之力凝聚于指尖,同时,暗中运转《混沌煞体》中一门极其偏门、名为“芥子噬心”的秘术。
这门秘术并非直接攻伐之术,而是将自身凝练到极致的一丝本源煞气,如同种子般,悄无声息地植入目标能量核心或生命体内。
这丝煞气初始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会随着宿主自身能量的运转而缓慢汲取力量,潜伏滋长。
一旦被特定法诀引动,便会瞬间爆发,从内部造成破坏!
原本是《混沌煞体》中用于阴人的诡异法门,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她要将一丝混沌煞气,植入这冰晶草的寒髓线中!
当冰晶草被炼成丹药,这丝煞气便会融入丹液,最终被沐瑶服下!
混沌煞气霸道无比,与沐瑶体内那本就存在排斥的灵根相遇,会引发何种变化?
林薇十分期待。
这个过程要求极高,需要对力量有着入微的掌控。
林薇指尖那缕气血之力,细若游丝,小心翼翼地探入冰晶草内部,找到那一条条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淡蓝色寒髓线。
然后,她将那一丝凝练到极致的混沌煞气,如同最微小的寄生虫,悄无声息地附着在寒髓线的核心节点上。
她的动作缓慢而稳定,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比与煞兽搏杀更加耗费心神。
必须完美伪装成正常处理的样子,不能留下任何人为破坏的痕迹。
一个时辰后,三株冰晶草处理完毕。表面看去,它们晶莹剔透,寒气内敛,寒髓线被完美剥离,品相甚至比一般丹师处理的还要好上几分。
唯有林薇自己知道,在那看似纯净的冰寒核心,已经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换上那副忐忑中带着一丝疲惫的表情,捧着寒玉盒走了出去。
王管事早已等得不耐烦,接过玉盒,神识扫过,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这三株冰晶草处理得堪称完美!
寒气收敛恰到好处,寒髓线剥离得干净利落,竟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嗯……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
王管事脸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了些,丢给林薇一个小布袋。
“这是赏你的,二十块下品灵石。明日沐师姐炼丹,还需要人打下手,你留下听用吧。”
“多谢王管事!多谢王管事!”
林薇装作欣喜若狂的样子,千恩万谢地接过灵石。
心中却冷笑,正合我意!
次日清晨,流云墟中心区域的“流云道场”人声鼎沸。
巨大的环形广场四周,早已坐满了来自各方的修士。
今日是年轻一代交流会的重头戏之一——炼丹术切磋,由青云宗沐瑶对阵流云剑宗少主云逸。
高台之上,两尊品质上乘的丹炉已然备好。
流云剑宗少主云逸率先登场,他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筑基中期修为,引得台下不少女修欢呼。
而当沐瑶在青云宗弟子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上高台时,全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她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丹师袍,依旧轻纱遮面,但那股清冷出尘的气质,却更加引人注目。
林薇穿着杂役的灰色服饰,低着头,混在几个负责搬运药材、照看火候的杂役中,站在高台侧后方不显眼的位置。
她眼角的余光,牢牢锁定在沐瑶身上。
切磋开始,双方各自取出药材,准备炼制拿手的丹药。
沐瑶选择的,正是冰心丹。
当那三株被林薇“精心”处理过的冰晶草被取出时,林薇的心跳微微加速。
她看到沐瑶的指尖轻轻拂过冰晶草,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秀眉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但随即恢复自然,开始娴熟地处理其他辅药,引动地火,温养丹炉。
一切行云流水,尽显大宗门真传的风范。
林薇屏住呼吸,全力感知着。
就在沐瑶将冰晶草投入丹炉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埋下的那丝混沌煞气,被丹炉的高温与沐瑶精纯的水系灵力所激发,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翻腾的药液之中!
成功了!
丹药的炼制持续了数个时辰。最终,沐瑶与云逸几乎同时成丹。
沐瑶的冰心丹出炉时,丹香四溢,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冰蓝光晕,引得满堂喝彩。
连作为评判的一位流云剑宗金丹长老都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云逸炼制的则是一炉提升剑元感知的“锐金丹”,品质亦是不凡。
切磋结果,被宣布为平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沐瑶在丹药的纯净度和控制力上,略胜半筹。
她微微欠身,向台下致意,姿态优雅,赢得了更多的赞誉。
然而,就在她服下一颗自己刚炼制的、用以演示药效的冰心丹后,林薇敏锐地捕捉到,沐瑶周身那圆融的水系灵力,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
虽然她立刻用更强大的灵力强行压下,面色也依旧平静,但林薇凭借对气血的精准感知,发现她隐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煞气,起作用了!
虽然极其微弱,但就像一颗种子,已经种下!
交流会结束,沐瑶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依旧是那般光彩照人。
但林薇知道,不同了。
那看似完美的表象之下,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深夜,青云别院,沐瑶的静修室内。
盘坐在蒲团上的沐瑶,缓缓睁开眼,绝美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疑虑和烦躁。
今日服用那颗冰心丹后,体内灵力的运转确实更加顺畅,神识清明。
但不知为何,在灵力流转至丹田深处时,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灵根与肉身的融合,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谐。
她仔细内视探查数次,却一无所获。
“或许是连日奔波,有些疲惫了。”
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并未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异常与白天的丹药联系起来。
毕竟,那冰心丹是她亲手炼制,药材也经过检查,怎会有问题?
她却不知,在那看似纯净的丹药深处,一丝源自断魂崖底、与她体内灵根同源却又更加霸道的混沌煞气,正如跗骨之蛆,悄然潜伏下来,等待着一个彻底爆发的契机。
林薇躺在杂役房简陋的床铺上,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对沐瑶仙子的赞美之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