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追捕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喧嚣,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被陆寒州宽阔的胸膛和温暖的怀抱隔绝在外。林晚意埋首在他颈间,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冲刷着多年来被蒙蔽的委屈、对母亲早逝的悲痛,以及得知真相后那焚心蚀骨的愤怒。她哭得无声,却比任何嚎啕都更显破碎。
陆寒州没有劝阻,只是更紧地拥着她,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几乎脱力的后背,另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地抚过她颤抖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后应激的幼兽。他的下颌紧贴着她的鬓角,呼吸间是她发丝间淡淡的栀子花香与她泪水的咸涩。此刻,语言是苍白的,他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传递着他的存在,他的支持,他永不撤离的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啜泣声渐渐微弱,只剩下偶尔无法抑制的、身体本能的抽噎。林晚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泪水流尽后,仿佛也随之松弛下来,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陆寒州感觉到她身体的细微变化,微微松开怀抱,低头审视她的脸。她眼睛红肿,脸色苍白,长发被泪水黏在脸颊,狼狈不堪,但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却不再空洞,而是燃起了一种冰冷的、如同极地寒冰般的火焰——那是恨,是决绝,是破茧重生前最极致的冷静。
“我们回家。”他低声说,语气不容置疑。他没有问她好不好,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现在要做的,是给她一个绝对安全、可以舔舐伤口和重新积聚力量的空间。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揽着她,避开可能还存在视线死角的地方,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辆。他的手下已经控制了外围,那名逃脱男子的追捕仍在继续,但这些,陆寒州暂时不打算让她知道。
坐进温暖的车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林晚意蜷缩在座椅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夜景,一言不发。陆寒州也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调整了车内空调的温度,递给她一瓶拧开的温水。
车子没有开往她的公寓,也没有回“归晚”工作室,而是驶向了陆寒州位于顶层的私人寓所。这里安保级别最高,也最私密,是他能为她提供的,此刻最坚固的避难所。
走进公寓,温暖的灯光和简约却充满质感的装修带来一种安稳的氛围。陆寒州将她带到客厅沙发坐下,蹲在她面前,握住她依旧冰凉的手。“我去给你放热水,泡个澡会舒服些。”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林晚意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抬起眼,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脆弱,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清醒:“寒州,那张照片……”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陆寒州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肯定地回答,“照片的来源,上面的人,所有关联信息,会以最快的速度挖出来。还有那个男人,他跑不掉。”他的眼神锐利,“他既然认识你母亲,又在这个时机出现,背后一定还有更深的关系网。我会动用所有资源,把这条线上的所有人,都揪出来。”
他的承诺,斩钉截铁,带着掌控一切的强大力量。林晚意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为她而燃的、毫不掩饰的冷厉与决心,心中那块因真相而冻结的寒冰,仿佛被注入了一道滚烫的岩浆。
她没有说谢谢。此刻,这两个字太过轻飘。她只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仿佛要将彼此的血肉融在一起。
“我不是林家的女儿。”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地陈述着这个她早已知道,此刻却有了全新重量的事实,“我是苏念卿的女儿。我身上流着的,是苏家的血。”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他们害死了我母亲,侵吞了苏家的财产,把我当做棋子养大……这笔债,我要亲手讨回来!”
陆寒州凝视着她,看着她从巨大的悲痛与震惊中迅速挣扎而出,淬炼出如此冰冷而坚硬的决心,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与……骄傲。他的晚意,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一直保护在羽翼下的弱者。
“好。”他只有一个字的回应,却重若千钧。他站起身,依旧握着她的手,将她轻轻拉起,拥入怀中,这是一个不同于仓库里的、带着力量传递意味的拥抱。“我陪你。你想怎么做,我都陪你。”
这一夜,陆寒州的公寓灯火未熄。林晚意泡过热水澡后,情绪似乎彻底沉淀下来。她没有再哭,也没有沉浸在愤怒中无法自拔,而是与陆寒州一起,坐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和白板,开始冷静地、条理清晰地梳理所有已知的线索。
她从母亲苏念卿可能的社交圈、当年苏家产业的状况,到林宏远和周婉晴发家的关键节点,再到顾辰风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以及今晚那个神秘男人的身份背景……一条条,一件件,抽丝剥茧。
陆寒州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关键问题,或者补充一些陆氏情报网能查到的、不为人知的商业往来记录。他没有越俎代庖,而是完美地扮演着支持者与合伙人的角色,尊重她的主体性,在她需要时提供最精准的助力。
窗外,天色渐亮,晨曦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入书房,驱散了夜的阴霾。
林晚意站在白板前,上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关联图和问号。她放下笔,看着眼前错综复杂却已然显出脉络的“地图”,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只有一种经过烈火淬炼后、无比冰冷的坚定光芒。
她转过身,看向一直陪伴在侧的陆寒州,晨光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寒州,”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我需要一场发布会。一场……足以让所有藏在暗处的老鼠,都无所遁形的发布会。”
陆寒州与她对视,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新品发布,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引蛇出洞的,也是她向所有敌人宣告复仇开始的——战书。
他微微颔首,眼神深邃,带着全然的信任与支持:
“好。你想在哪里开,就在哪里开。需要什么,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