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书房外听到惊心对话后,沈清辞接连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让碧儿想办法,又寻来更多过期的邸报和市井流传的杂书,尤其是那些记述前朝旧事、边塞风物的。她看得比以往更加仔细,试图从字里行间寻找印证,或是寻找历史的轨迹。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沈清辞摊开一本讲述前朝覆灭的野史杂记,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
“…熹宗末年,朝政腐败,边备废弛。蓟辽总督虚报兵额,克扣粮饷,致士卒饥寒,器械朽坏。北虏窥得虚实,铁骑骤至,边关一夜烽火连天…守将一触即溃,千里关防形同虚设…虏骑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京畿…沿途州县或降或破,十室九空…帝仓皇南狩,终致社稷倾覆,山河破碎…”
冰冷的文字,此刻读来却字字惊心,仿佛带着血泪与烽烟。
合上书卷,沈清辞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秋夜的凉气涌入,稍稍驱散了屋内的沉闷。她望着侯府重重叠叠的屋檐飞角,望着更高远处被灯火映照得微亮的夜空。
这看似稳固的侯门深院,这繁华锦绣的京城,在那铁蹄刀锋之下,又能支撑几时?
历史上,多少个强盛一时的王朝,其覆灭往往并非源于内部的缓慢衰败,而是始于边防的一个漏洞,终于外敌的致命一击。曾经的强秦、盛唐…莫不如此。
而如今的大周,文官贪墨享乐,武备松弛败坏,军心涣散…这与那书中所描述的前末世景象,何其相似!
一种强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危机感攫住了她。她原本只想在这深宅后院中站稳脚跟,求得一隅安宁,最多不过是帮助沈清鸢争权,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但现在,她清晰地意识到,如果北狄真的南下,如果战争爆发,眼前的一切富贵荣华、权势地位,都将如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无论是嫡母王氏,还是长姐沈清鸢,或是她这个小小庶女,命运都将殊途同归——或沦为奴隶,或死于乱军,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仓皇逃亡,失去所有。
她想起自己前世熬夜加班、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那一点安稳生活,最终却猝死在工位上的结局。难道重活一世,好不容易挣脱了死亡的阴影,却要再次被卷入时代的洪流,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吗?
不!绝不!
她紧紧攥住了窗棂,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乱世之中,什么诗词歌赋,什么管家权术,什么后宅争斗,都是虚的!唯有实实在在的力量,能够保护自己、决定别人生死的力量,才是硬道理!
而在这个时代,最硬的力量,无疑就是兵权!是能调动千军万马的虎符,是能锻造利剑坚甲的资源,是能让人效死用命的威望!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笋,在她心底疯狂滋长——她要掌握兵权!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她是谁?靖安侯府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半分功名,连走出这侯府大门都需经过允许。她如何去触及那属于男人的、被层层规则和权力包裹的军事领域?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痴人说梦!
然而,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它像一颗火种,落在她早已因危机感而干涸的心田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焰。
眼神中的迷茫和不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路,是人走出来的。没有机会,便创造机会。没有路,便劈出一条路来!
她收回目光,轻轻关上了窗户,将秋夜的寒凉隔绝在外。转身回到书案前,她的神情已恢复平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以往从未有过的、锐利如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