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最后一道陡峭的山梁，喧嚣的人声与混杂的气味便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陈默三人站在山坡上，望着下方山谷中那一片依着蜿蜒山溪搭建、蔓延开来的庞大集市，眼中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撼与警惕。
这便是那三名获救山民口中的“山货集”。
与其说是“集”，不如说是一座依山而建、充斥着野性与混乱的临时城镇。数以千计形制各异的棚屋、帐篷、甚至直接掏空山壁的洞窟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毫无规划可言，仅有几条被踩得光秃泥泞的主道蜿蜒贯穿。集市上空笼罩着一层由炊烟、尘土、妖兽腥气以及各种药味、汗味混合而成的薄雾，喧嚣鼎沸，叫卖声、争吵声、兽吼声、金石交击声不绝于耳。
放眼望去，人流如织，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身着皮甲、背负兵刃、煞气腾腾的佣兵猎户；有披着斗篷、兜帽遮面、气息阴冷的独行客；有牵着驮满货物的奇特妖兽、大声吆喝的商队伙计；更有大量衣衫褴褛、面色麻木、在山民与底层修士间挣扎求存的普通人。偶尔还能看到身着统一服饰、神情倨傲的宗门弟子穿行其间，昭示着此地并非完全的法外之地。
这里的建筑也极具特色。售卖妖兽材料的摊铺前挂着血淋淋的兽首骸骨；打造兵器的铁匠铺里炉火熊熊，火星四溅；收购草药的店铺飘出浓郁的药香与腥气；甚至还有一些门口挂着暧昧灯笼、传出靡靡之音的阁楼，以及设下简陋擂台、供人赌斗的场地。
“好……好大的集市！”赵溟咂舌道，他久居观星斋，何曾见过如此混乱而充满生机（或者说野性）的场面。
林薇翠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适，此地驳杂混乱的气息，尤其是那些隐晦的阴邪与血腥味，让她体内的生机碎片感到本能的排斥。“龙蛇混杂，务必小心。”
陈默面色平静，星眸在踏入集市范围的瞬间便已悄然运转，将自身气息收敛到筑基初期的普通水准。他目光扫过集市，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快速分析着此地的规则与危险。
能量场极其混乱庞杂，灵力、妖气、血气、煞气、药气交织碰撞，严重干扰感知。明处暗处，至少有数十道筑基期以上的气息若隐若现，甚至有几道晦涩深沉、疑似金丹级别的威压在集市深处沉浮。此地绝非青竹谷那般祥和，弱肉强食的法则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打探消息。”陈默低声道，声音因伤势未愈而有些沙哑。他此刻实力十不存一，强行压制着经脉的隐痛，必须谨慎行事。
三人谢别了那三名千恩万谢、急于归家的山民向导，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他们尽量避开那些气息凶悍、冲突易发的区域，沿着相对宽敞的主干道，寻找可供歇脚的客栈。
沿途所见，光怪陆离。有摊主为了一株灵草的价格与顾客争得面红耳赤；有佣兵当众炫耀刚猎杀的妖兽尸体，引来一片羡慕或贪婪的目光；有看似普通的货郎，篮中却散发着微弱的法器波动；更有一处擂台上，两名炼气期修士正斗得如火如荼，台下押注的呼喝声震耳欲聋。
陈默的注意力，更多停留在那些与“刺青”相关的痕迹上。他看到有蛮族战士脸上纹着狰狞的兽纹，隐隐增幅着气血；有妖艳女修臂上刻着魅惑的花藤，散发着扰乱心神的气息；甚至在一个角落的摊铺前，一位气息诡异的枯瘦老者，正用闪烁着绿芒的骨针，在一名壮汉背上刻画着某种邪异的符文，那壮汉痛得浑身颤抖，眼中却满是狂热。
“粗糙…邪道…”陈默心中评价。这些刺青大多只重其形，不得其神，甚至以邪法催谷，损人根基，与他所承的玄门正宗刺青之术相差甚远。但这也说明，刺青之道在此地并非罕见，只是流派繁杂，水平参差。
终于，在集市相对偏僻安静的一角，他们找到了一家名为“归云居”的客栈。客栈不大，由竹木搭建，看上去还算干净，进出的修士气息也相对平和。
“要两间清净的上房。”陈默走到柜台前，对一名正在拨弄算盘、修为在炼气后期的掌柜说道，声音平静。
那掌柜抬头，浑浊的眼睛在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气息微弱、脸色苍白的陈默和清丽脱俗的林薇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露出一丝商人精明的笑容：“客观来得巧，正好还剩两间雅静的上房。不过……这价钱嘛，如今山货集人多，房钱可不便宜，一天需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陈默眉头微皱，并非因为价格，而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掌柜袖口处用特殊药水绣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眼睛般的符文，散发出微弱的探测波动。这客栈，恐怕没那么简单。
但他并未点破，不动声色地取出几块品质不错的中品灵石放在柜台上：“先住三日。另外，备些清淡的饭食送到房里。”
见到灵石，掌柜眼睛一亮，态度热情了不少：“好说好说！客观放心，小店绝对清净安全！小三子，快带三位客观去天字三号、四号房！”
一名机灵的店小二连忙上前引路。
房间在客栈后院二楼，确实较为安静。陈默仔细检查了房间，并未发现明显的监视禁制，但那种被隐约窥探的感觉始终存在。
“这客栈不简单，说话行事需加倍小心。”陈默布下一个简单的隔音结界，对林薇和赵溟沉声道。
“师兄，你的伤……”赵溟担忧道。
“无妨，已稳定下来，恢复需循序渐进。”陈默摆摆手，“当务之急是弄清此地状况。你们在此稍作休息，我去大堂坐坐，听听风声。”
“我陪你一起去。”林薇立刻道，她不放心陈默独自一人。
陈默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好，相互有个照应。赵师弟，你留在房内调息，警惕四周。”
片刻后，陈默和林薇来到客栈一楼大堂，找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清茶。大堂内已有不少食客，各种交谈声、议论声汇成了信息洪流。
陈默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星眸微启，耳力发挥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快速过滤着嘈杂的声音，捕捉着有用的信息碎片。
“……听说了吗？西山那边前几日地动山摇，黑气冲天，据说是有宝贝出世，还是大妖渡劫？”
“屁的宝贝！是幽冥教那帮杀才的窝点被人端了！烧了好几座山头呢！”
“幽冥教？嘶……那帮瘟神也敢惹？谁干的？”
“不清楚，据说就三个人，两男一女，凶得很！连鬼婆都吃了大亏，狼狈逃回来了！”
“三个人？不会是‘流火三煞’吧？还是玄天宗的高手？”
“玄天宗的人最近也在打听这事呢，听说带队的是个姓韩的执事，架势不小……”
“嘿，这山货集怕是要不太平喽！幽冥教丢了这么大脸，能善罢甘休？玄天宗也掺和进来……”
“最近进出山的盘查也严了不少，好几拨生面孔都被盯上了……”
零碎的信息汇入陈默脑海，让他心中微沉。消息传得比想象中还快，幽冥教果然在追查，连玄天宗的人也来了！他们三人恐怕已成为目标。必须尽快了解更多情况，尤其是关于玄天宗和出山的路径。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一阵喧哗，几名身着玄天宗内门弟子服饰、神情倨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青年，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他们目光如电，扫过大堂内的每一个人，最后在陈默和林薇这桌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对林薇的容貌气质多看了一眼，但并未过多在意，径直走向柜台。
“掌柜的，可见过这三个人？”那冷峻青年取出一幅画卷，在掌柜面前展开。画卷上，正是陈默、林薇和赵溟三人！虽有些模糊，但特征抓得极准！
陈默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暗中已将星隐术运转到极致，同时指尖在心火上一引，一股极其微弱的、能干扰低阶探查术法的波动，悄然笼罩住自己和林薇。
林薇也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袖，收敛周身生机。
那掌柜仔细看了看画卷，又悄悄瞄了陈默这边一眼，随即满脸堆笑地对那青年道：“韩执事，小的今日忙昏了头，人来人往的，实在没太留意。要不您几位先喝杯茶，我再仔细想想？”
那韩执事冷哼一声，显然不满掌柜的敷衍，但也没多说什么，收起画卷，带着人在离陈默不远的一张桌子坐下，目光依旧似有似无地扫视着大堂。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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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