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倾覆,火焰如毒蛇般舔舐着华贵的波斯地毯,升腾起一股焦糊与龙涎香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怪味。跃动的火光照亮了苏璃瞬间失尽血色的脸,她的眼眸在那一刻瞪得极大,瞳孔深处倒映着那扭曲的火焰,以及儿子脸上那混合着痛楚、憎恶与某种近乎癫狂的畅快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极轻,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飘忽和破碎,似乎无法理解,或者不愿去理解刚才灌入耳中的字句。
云琮看着她这副“故作震惊”的模样,胸中那股毁灭一切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他向前又踏一步,靴底踩在溅落的茶汤与碎瓷上,发出“咯吱”的刺耳声响,仿佛踩碎了母子之间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假象。
“我说什么?”他嗤笑起来,笑声尖利而刺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我说你,我尊贵的母后,大周朝的圣后,是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残忍害死的毒妇!”
“毒妇”二字,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苏璃的心窝,让她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凤案边缘,指节嶙峋发白。
“你……你疯了……”她喘息着,试图从那令人窒息的指控中挣脱,“琮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你妹妹!我怎么会……”
“我妹妹?哈哈哈……”云琮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那泪水却带着蚀骨的寒意,“是啊,我妹妹!云璎!那个尚在襁褓中就‘意外’夭折的云璎!可那不是意外,对不对?”他猛地收住笑声,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苏璃,像是要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是你!是你用这恶毒的巫蛊之术害死了她!这符纸就是铁证!你的笔迹!云璎的生辰!你还想抵赖?!”
他挥舞着那张皱巴巴的符纸,仿佛那是审判的旗帜。
苏璃看着那在火光和灯影下晃动的不祥之物,看着儿子那完全被仇恨和误解吞噬的脸庞,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无力感和悲痛汹涌而来。她明白了,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一个针对她,更是要彻底摧毁太子的毒计。可此刻,任何关于笔迹模仿、关于阴谋的解释,在云琮这狂暴的、先入为主的认定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是……不是这样……”她摇着头,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恳,“琮儿,你听母后说,这是有人构陷……”
“构陷?”云琮厉声打断,步步紧逼,“谁能构陷你?谁又能拿到云璎准确的生辰,还能模仿你的笔迹到如此地步?若非你做下这等天理不容之事,留下把柄,旁人又如何构陷?!”
他的逻辑自成一套,严丝合缝,将他牢牢困在了自己构建的“真相”牢笼里。
“是因为她是女儿吗?因为她不够‘完美’?还是因为她碍了你什么事?”云琮的声音越来越高,质问如同冰雹般砸下,“就像现在,我碍了你的事,反对你的新政,所以你又要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了,是吗?这张符咒,就是你对我的警告,是不是?!”
他的想象力在愤怒和恐惧的滋养下,编织出最黑暗的图景。
苏璃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倾注了无数心血,寄予了厚望的儿子,此刻却像仇人一样站在面前,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她,将她视为蛇蝎不如的恶毒妇人。心口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不仅仅是源于被污蔑的愤怒,更是源于一种彻骨的失望和……心寒。
“在你心中……母后……便是这样的人?”她问,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濒临碎裂的脆弱。
云琮的回答,是更加斩钉截铁,更加诛心的指控:
“若非如此,你如何解释这符咒?!如何解释云璎当年的‘意外’?!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手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就是个恶毒的毒妇!”
“毒妇”二字,再次重重落下。
殿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连地毯上蔓延的火苗似乎都停滞了燃烧。只有彼此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证明着时间并未停止。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凄厉的鸣叫,一只被殿内动静惊起的夜鸟,慌不择路地撞上了紧闭的琉璃窗棂。洁白的羽毛从撞击处簌簌飘落,隔着琉璃,缓缓滑下,如同下了一场无声的、哀戚的雪。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景象,让对峙的母子二人都是一怔。
苏璃的目光从窗外那飘落的羽毛,缓缓移回到云琮那写满恨意与决绝的脸上。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忍耐,所有的悲痛,在这一刻,仿佛都凝聚到了顶点。
殿内的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下一刻,就要断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