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夜,狂风卷着初雪扑向宫墙。赵铭裹着满身寒气踏入凤仪宫,怀中紧抱的铁匣结着薄霜。苏璃屏退左右,只在案前留了一盏灯。
娘娘,老人声音发颤,试验结果...出来了。
铁匣开启的瞬间,凛冽的寒气与血腥味扑面而来。实验记录上密密麻麻写满数据,最后几页还沾着深褐色的血渍。苏璃指尖抚过那些惊心动魄的记录——试羊三十七,存活者三。
存活的三头,赵铭喉结滚动,术后月余,行动如常。
苏璃猛地抬头。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快速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页上,云昭的亲笔字迹如刀刻般清晰:
颅内有物,或可剖取。
墨迹在灯下浮动,那八个字仿佛有了生命,在她眼前游弋如蝌蚪。她指节发白地攥紧纸页,想起云承睿发病时痛苦的神情,想起太医院令束手无策的无奈。
先帝...可曾留下具体方法?
赵铭沉默地取出一卷绢帛。展开是精细的颅脑图谱,各处血管神经标注得清清楚楚。最令人心惊的是附图——套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与如今改良后的图样惊人相似。
这些器械...苏璃声音发紧,先帝...
赵铭垂首,先帝只说...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智慧。
殿外风雪更急,敲打着窗棂如鬼魅叩门。苏璃对着图谱出神,忽然在某个角落发现一行小字:麻醉为要,失之则亡。
她想起这些日子研读云昭手札时发现的矛盾——明明记载着麻沸散的配方,却又在旁批注此物伤脑。先帝早已意识到麻醉才是手术成败的关键。
娘娘,赵铭突然跪地,老臣有罪。
他颤抖着取出一本暗册。翻开是云昭晚年的诊疗记录,最后几页记载着令人心惊的内容:贞观二十四年春,先帝欲亲试开颅,臣等泣血苦谏...
苏璃霍然起身,案上灯盏被打翻在地。烛泪泼洒间,她看见记录末尾云昭的朱批:朕意已决。
原来那些器械,竟是先帝准备用在自己身上的。
为何...为何从未有人告知本宫?
先帝有令,赵铭以额触地,若后世无人出现相同症状,此事永世封存。
风雪声仿佛瞬间远去。苏璃怔怔望着云昭的字迹,忽然明白为何他晚年总戴着那顶金冠,为何总在深夜独自对月叹息。那个来自异世的灵魂,终究没能救得了自己。
陛下...她无意识地低唤,分不清是在叫云承睿还是云昭。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砚清冒雪而来,官帽上积着厚厚白雪:娘娘,陛下又发病了!
温泉宫内,云承睿正痛苦地蜷缩在龙榻上,额间青筋暴起。孙太医跪在一旁连连叩首:陛下不肯用药,说...说宁死不受傀儡之苦...
苏璃快步上前,握住云承睿抽搐的手。他却在触及她指尖时猛地睁眼,嘶声道:朕...不要变成父皇那样...
这话如惊雷贯耳。苏璃终于明白,云承睿抗拒治疗,不仅是恐惧手术,更是恐惧重演云昭晚年的悲剧。
陛下,她轻轻拭去他额角的冷汗,您不会变成先帝那样。
你保证?
臣妾保证。
说出这句话时,她瞥见赵铭震惊的目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保证有多么虚无。可当她看着云承睿渐渐平静的睡颜,忽然理解云昭当年为何执意要亲试手术。
有些险,不得不冒。
待云承睿睡熟,她召来程砚清:去查,当年知晓先帝病情的,还有谁在世。
老尚书领命而去前,欲言又止:娘娘,太子近日与王太傅往来甚密...
苏璃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雪花落在断银杏的残枝上,像极了云昭出殡那日的景象。
由他去吧。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疲惫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