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浸染着东宫的飞檐。云琮独立窗前,指尖深深陷入窗棂。凤仪宫那夜的决裂如同鬼魅,日夜啃噬着他的心神。巫蛊符咒上母后的笔迹、云璎的生辰八字、还有那句诛心的“毒妇”指控,在他脑中反复交织。
他必须找到证据。
“赵氏的下落,查得如何?”他声音沙哑,问着跪在身后的暗卫。
“回殿下,云璎公主的奶娘赵氏,于上月十五在涿州老家……病故了。”
“病故?”云琮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何时的事?怎么死的?”
“就在殿下与圣后争执后的第三日。说是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第三日……第三日!”云琮踉跄后退,撞在书架上,“好一个杀人灭口!为了掩盖罪行,连最后的人证都不放过!”
他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笔墨乱颤。原来那符咒不仅是警告,更是灭口的信号。母后早就布好了局,只等他这个不识趣的儿子自投罗网。
“查!给本宫继续查!”他嘶吼着,“赵氏可还有家人?可曾留下什么?”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殿,苏璃正对着一封密信出神。
信是内侍省转呈的,来自涿州。写信人自称赵氏的侄子,说姑母月前病重,临终前突然清醒,一定要将此物交到圣后手中。
烛火摇曳,映着桌上那个小小的桐木盒。苏璃指尖微颤,终于还是打开了它。
盒内没有书信,只有一件泛黄的婴儿肚兜,领口处“长命富贵”的金线绣字斑驳脱落——正是她前日发现的那件。肚兜旁,还叠着一块素白绢布,上面是用暗褐色血写就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惊心:
“圣后娘娘明鉴:
奴婢赵氏,将死之人,不敢妄言。
乙未年七月初九子时,奴婢该死,只因公主哭闹,去小厨房取温羊奶,不过片刻...
回来时...就见三岁的太子殿下趴在摇篮边,小手...小手正捂着公主的脸...
奴婢魂飞魄散,上前拉开太子殿下...公主她...已没了气息...
奴婢当时吓傻了,又见娘娘您进来...后来宫中变故,林皇后...
奴婢知道,娘娘是为了保全太子殿下...
奴婢携此秘密出宫,日夜难安。太子殿下是无心之失,娘娘一片慈心...
可奴婢...奴婢眼见林皇后...心中有愧...
今将太子当日所穿肚兜归还。此物如刺,扎心多年...
奴婢罪该万死...下辈子再做牛马,报答娘娘恩德,赎此罪孽...”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难以辨认。
苏璃攥着血书,指节发白。原来当年赵氏什么都看见了,却为了保全太子选择了沉默。这十六年来,这个秘密像毒蛇般啃噬着每个人的心——赵氏在愧疚中煎熬,她在谎言中挣扎,而琮儿...
她忽然想起那本画册里扭曲的线条,想起儿子对云璎之死异乎寻常的执念。原来三岁孩童的记忆从未消失,只是化作梦魇深埋心底。
“来人。”她轻声唤来心腹女官,“去查赵氏的侄子,好生抚恤。此事...到此为止。”
女官领命退下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娘娘,太子殿下那边似乎也在查赵氏...”
苏璃闭目良久,终是挥了挥手。
夜色渐深,涿州来的密报同时呈到了东宫。
“殿下,赵氏的侄子交代,前日确有宫中贵人去过,取走了一个木盒。”
云琮冷笑:“可是凤仪宫的人?”
“来人很是谨慎,未露身份。但赵家邻居说,看见马车上有凤纹标识。”
“好,好得很!”云琮猛地将茶盏摔得粉碎,“赶尽杀绝之后,还要去确认有没有漏网之鱼吗?”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凤仪宫的方向。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母后,您既要赶尽杀绝,就休怪儿臣...不念母子之情了。”
而此时凤仪宫内,苏璃正将血书凑到烛火前。火舌舔舐着绢布,将那个血腥的真相一点点吞噬。灰烬飘落时,她仿佛又看见那个清晨——三岁的琮儿睁着懵懂的眼睛,小手还保持着按压的姿势。
“捂...妹妹...睡觉...不哭...”
当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保护儿子,不惜构陷林皇后。如今才明白,有些真相是捂不住的。它会在暗处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巨树,将所有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翌日清晨,朝会上再起波澜。太子党羽突然发难,弹劾圣后纵容外戚、把持朝政。云琮全程沉默,只在最后淡淡补了一句:
“儿臣以为,治国当以正道。若根基不正,纵有万般手段,终将大厦倾颓。”
苏璃端坐珠帘之后,望着儿子冰冷的目光,忽然明白了——那场十六年前的悲剧,终究要以最惨烈的方式,重新上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