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很快到来。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切割后的焦味和冷却液的微腥。工厂的调度警报在凌晨三点响起,红色光幕在整个车间上方流转:“紧急订单——‘北境防线’请求支援,三十台‘突击兵’机甲需在七十二小时内完成火力强化升级,优先部署至第七防区。”
消息一出,整个技术部陷入沉默。这批“突击兵”是五年前的老型号,原本设计仅用于边境巡逻,装甲薄、火力弱,如今却要面对高强度作战任务。设计组连夜开会,提出的方案要么需要更换整套能源核心,成本远超预算;要么得拆解主体结构重装武器系统,工期至少十天——可现在,连三天都不到。
会议室里的气氛像压了铅块。主管吴工坐在角落,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越来越急。几名资深工程师交头接耳,语气中透着焦躁与推诿。有人低声抱怨:“这活儿根本没法干,上面是不是忘了这是老旧机型?”
就在这片压抑中,林默站在操作台前,目光落在面前那台被拆开胸甲的“突击兵”上。银灰色的外壳泛着冷光,肩部接口处还残留着旧式通讯模块的焊痕。他忽然怔住——这个结构……太熟悉了。
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台他亲手改造的“铁蝎”。当时为了节省空间和能耗,他没换主炮,将一门从防空炮塔残骸上拆下的、经过大幅修改的速射能量炮扛在了机甲右肩。思路很简单:不追求全面升级,只做关键补强。
而现在,“突击兵”的问题,本质上是一样的。
午休铃响了,人群陆续离开会议室去食堂。林默没动,拎起保温杯走进工作室角落。那里有一块老旧的光屏,边缘裂了道细纹,显示时常闪烁。他登录内部图纸库,调出“突击兵”的三维模型,指尖快速滑动,在虚拟界面上勾画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笨拙——没有用高级建模工具,而是直接手绘草图叠加参数标注。但他眼神极稳,每一笔都带着明确目的。
十五分钟后,一张简陋却清晰的设计图成型:保留原有机甲结构不变,在左肩部原有战术接口基础上,设计一个可拆卸式复合挂架,兼容淘汰型号“雷鸟-3型”轻型速射炮。该炮虽已停产,但仓库登记显示仍有三十六门处于封存状态,弹药通用,维护记录完整。更关键的是,其峰值功率仅为8.7千瓦,低于“突击兵”能源系统的瞬时冗余阈值。
只要对主供能线路进行局部分流改造,加装一道磁控稳压阀,就能实现短时间高频率射击而不引发过载。
整个方案耗材不足三百元,安装时间预估为四十五分钟\/台,且无需专业焊接设备。
林默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喉结动了动。他知道这份方案太过取巧,甚至带点冒险色彩。那些老工程师向来讲究“稳妥至上”,这种“打补丁”式的改装,在他们眼里近乎儿戏。
可时间不允许完美。
他咬了下嘴唇,最终还是点击发送,收件人是吴工,附件名为:“附加火力建议_v1(非正式)”。
下午两点,临时评审会重启。
吴工走进会议室时,手里拿着数据板,脸上看不出情绪。等所有人落座,他一句话没说,直接将一份设计图投到了中央大光屏上。
画面亮起的那一刻,全场安静。
那不是标准工程图纸,更像是某种草稿扫描件,线条潦草,边角还有咖啡渍。但结构标注极为精确,关键节点附有红色批注,甚至连“雷鸟-3炮体固定螺距误差容忍范围”这样的细节都列了出来。
“谁做的?”一名负责动力系统的高工皱眉开口,“这挂架结构看着就不稳,高速移动时万一脱落,砸到自己腿怎么办?”
另一人摇头:“更危险的是能源改动。你把主回路并联到辅助端口?这要是出现反向电流,轻则烧毁控制芯片,重则引燃液压油。”
“想法倒是聪明,”第三个人慢悠悠地说,“可惜太野路子了。我们是军工单位,不是街头改装铺。”
吴工听着,始终没打断。直到议论声渐歇,他才抬眼看向坐在后排的林默:“林默,站起来,你说。”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转向他。
林默缓缓起身,掌心有些发汗。他没看任何人,只是盯着那幅图,声音平稳却有力:“这个方案的核心目标不是‘全面升级’,而是‘应急补强’。我们现在缺的不是更强的机甲,而是‘能立刻投入战场’的机甲。”
他顿了顿,继续道:“挂架采用双卡榫+电磁锁双重固定,测试模拟显示,在9G加速度下仍能保持稳定。至于能源改动——”他调出手写板上的计算过程,“我重新核算了负载曲线,新增分支最大功耗发生在前12秒,之后自动降频。同时增设三级保险熔断机制,一旦检测到异常电压差超过0.5伏,立即切断连接。”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另外,仓库里的‘雷鸟-3’有三十六门,足够装备两批机甲。这些炮本来就要报废处理,现在等于废物再利用。”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几位工程师低头翻看数据,有人开始小声验证他提到的参数。吴工靠在椅背上,目光深沉地看着林默,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最终,会议决定采用另一套更为系统的升级方案作为主力执行路径,但同时批准林默的构想作为b计划同步推进,并先行改装五台样机进行实地测试。
散会后,林默回到岗位,发现桌上多了杯热茶,旁边贴着一张便签纸,字迹刚劲:“晚上留下来,做个实物原型。”署名只有一个姓:吴。
走廊尽头,几个年轻技工聚在一起讨论刚才的会议。其中一个指着林默的方向说:“没想到啊,那个平时不吭声的,居然真能搞出东西。”
另一个人笑了笑:“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他用的那个‘雷鸟-3’炮,是我去年清理库存时差点当废铁卖掉的。”
没人再提“关系户”三个字。
那天傍晚,夕阳透过高窗洒进车间,金色光线落在半成品的挂架组件上,折射出细微的光斑。林默蹲在地上调试最后一道电路,耳边传来工具车滚动的声音。抬头一看,吴工正推着一个箱子走来,里面赫然是五门擦拭干净的“雷鸟-3”速射炮。
“试试看。”他说,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林默点点头,握紧手中的绝缘钳。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