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动的意识回到了国策局的内部演武场。
那一年他刚刚觉醒,气焰滔天,挑战一位成名已久的前辈。结果是被对方用最基础的体术,干脆利落地踩在脚下。周围所有人的窃窃私语,那些毫不掩饰的嘲笑与轻蔑,汇成了一片刺耳的噪音。
“就这点本事?还雷电系?”
“果然是新人,不知天高地厚。”
那份当众被剥夺所有尊严的屈辱,是他高傲内心深处,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赵千讯则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学术报告厅里。
台下坐满了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家,包括他最敬重的一位学术泰斗。他毕生的研究成果,那些引以为傲的数据模型,被那位泰斗用最平静,也最残酷的逻辑,一一推翻。
“异想天开,脱离现实,这是科学的垃圾。”
他所有的理论,他的精英身份,他的智力优越感,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沦为整个科技界的笑柄。
三个人的心灵监狱,精准地命中了他们各自的要害。
责任感、骄傲、自信。
这些既是他们成为强者的基石,也是他们最致命的弱点。
佩利冬的攻击,并非单纯制造幻觉。
在陆渊的客观视角里,他能清晰地看到,三道淡淡的,几乎透明的“影子”,正从韩清、雷动、赵千讯三人的天灵盖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抽出。
那影子不是魂魄,而是一种负面概念集合体。
陆渊能从那三道影子里,感知到悔恨、屈辱、绝望等具体的情绪。
它们被扭曲,被拉长,化作三条纤细的黑线,飘向空中,被佩利冬那张看不见的巨口缓缓吸入。
原来如此。
这家伙啃食的,是“精神影子”,是储存在记忆深处的负面情绪。
简直是最高效的环保回收系统,专业处理各种黑历史。
随着“精神影子”被不断抽取,一个更恐怖的变化发生了。
韩清、雷动、赵千讯三人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虚幻、透明。
最先变化的是韩清,她那紧绷的轮廓边缘,开始出现一丝微不可查的模糊,仿佛一张即将被p掉的图层。
这种攻击,不光是精神层面的折磨。
它在物理层面,真的会把人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就像之前那些被彻底抹掉存在痕迹的黑眼守卫一样。
啃食你的记忆,再删除你这个人。
一套组合拳,干净利落。
唯一的例外,是光茧中的孙长庚。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佩利冬的精神冲击波扫过他,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
原因很简单。
这位老将军的生命力已经枯竭到了极限,意识几乎归于空白。他的精神世界干净得像一张被擦了无数遍的白纸,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记忆”或者“情感”的褶皱。
一张白纸,自然投不下任何“影子”。
你想吃,都没地方下嘴。
佩利冬显然对这三个“罐头”的味道非常满意。它享受着这顿由纯粹负面情绪构成的盛宴,身上幽绿色的火焰都明亮了几分。
但它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场上还有一个。
一个新鲜的,活着的,气息不弱的生物。
它吃完了三个小点心,终于把注意力投向了晚宴的主菜。
那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空洞眼眶,缓缓转向了从头到尾,唯一还站着的陆渊。
它有些好奇。
为什么这个生物没有倒下?
它的精神冲击是无差别覆盖,不存在漏网之鱼。
于是,它分出了一缕更强大的精神力量,精准地,朝着陆渊的意识深处探去。
它要找到这个生物的“影子”。
它要品尝这个生物的恐惧。
然后,那股精神力量,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
不,不是墙。
它直接撞进了一个绝对的黑洞,一个纯粹的“无”。
佩利冬的精神探查,在陆渊的意识里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火海中的悔恨。
没有演武场上的屈辱。
没有报告厅里的崩溃。
这里没有快乐,没有悲伤,没有记忆,没有情感。
没有遗憾,没有希望。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陆渊的意识深处,空空如也。
只有一个纯粹、冰冷、永恒的“存在”概念。
这个概念过于纯粹,过于绝对,以至于没有任何可以被定义、被锚定的“精神影子”。
他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一个从根源上,就不符合佩利冬攻击逻辑的“错误代码”。
你无法用放大镜,在一张纯白的纸上找到污点。
你也无法从“无”之中,榨取出任何“有”的东西。
佩利冬那可以玩弄人心,啃食记忆的强大能力,在陆渊这里,彻底失效。
刮痧师傅遇上了铁人,连皮都搓不下来。
佩利冬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在它那幽绿色的火焰眼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人类可以理解的情绪。
困惑。
以及……一丝微弱的,连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原始的恐惧。
这个东西是什么?
为什么没有影子?
为什么我的规则对他无效?
它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生物的存在形式。
一个没有过去的生物,根本不应该存在。
威胁。
一个无法被理解,无法被掌控的“异常”,就是最大的威胁。
佩利冬做出了一个决定。
它放弃了对韩清三人那还没啃完的“精神影子”的进食。
小零食不重要了。
眼前这个让它的底层逻辑发生冲突的bUG,必须被立刻清除。
它缓缓张开了那张不存在于物理层面的巨口。
这一次,它不再使用那种精巧的,针对心灵的技巧。
那太低效了。
它要动用自己最原始,也最根本的能力。
抹除。
将这个无法被理解的“异常”,连同其存在的概念,从这个时空,彻底抹去。
佩利冬发出一声尖啸,放弃了对韩清三人的精神压制。
那股无形的枷锁骤然松开。
金字塔顶端的死寂被三声粗重的喘息打破。
韩清最先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她猛地从雕塑般的状态中挣脱,单膝跪地,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要将银牙咬碎。那片火海的记忆依旧灼烧着她的神经,但更强烈的危机感让她强行抬起了头。
雷动紧随其后,他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被汗水湿透,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摔倒。演武场上那刺耳的嘲笑声还在耳边回荡,但他已经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