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江宇硕的声音低沉，手中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滑动，留下一串清晰的公式轨迹，像一条条通往答案的幽径。
“我看着呢。”许星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纸上，却显得有些飘忽。
那双在游戏里操控鼠标时灵动翻飞、如蝶翼般轻盈的手指，此刻却笨拙地捏着笔杆，指尖微微发白，仿佛那支笔有千斤重。
“……”
江宇硕看着她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时语塞，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难道这都看不懂吗？”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这些基础题，在他看来如同喝水般简单。
许星摇了摇头，动作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数学课上倒头就睡的后遗症在此刻暴露无遗，那些字母和符号在她眼里仿佛都长着同一张脸，扭曲而陌生。
“行吧……”江宇硕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揉进了一丝疲惫，“那我从头给你讲。”
他认命般地拿起笔。
许星点点头，目光重新聚焦在纸上，带着点孤注一掷的认真。
“首先，我们代入Y的二次方到……”江宇硕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山涧的溪流，试图冲刷掉许星眼前的迷雾。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草稿纸上轻点，如同指挥家般引导着思路。
“……所以，二次函数的对称轴就在这里。”
他一边讲解，一边自然地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擦过纸面，将许星刚才画得歪歪扭扭的辅助线抹去，动作流畅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就在他指腹擦过纸面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悄然漫过草稿纸，拂过许星的手背。
她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缩回手，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
方才在游戏世界里叱咤风云、锐不可当的气势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被函数图像搅得一团乱麻的心绪，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窗外空调外机发出沉闷而绵长的嗡鸣，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巨兽在低吼，将少年清冽的讲解声切割成细碎的光点，散落在嘈杂的空气里。
“答案是b。”
许星的声音细若蚊蚋，像一根悬在风中的蛛丝，刚怯生生地飘出唇瓣。
江宇硕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
笔尖在抛物线顶点处洇开一个极小的、深色的墨点。
他倏地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诧异，直直地看向许星。
许星被他看得脖子发僵，一股热气从耳根蔓延开来。
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紧紧捏着笔杆，力道之大，竟在塑料笔杆上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错……错了？”
她的声音又低了半度，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受惊的幼鸟。
最后那个“了”字几乎消融在空气里，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惊扰了什么。
“居然……答对了！”江宇硕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疏离感的眼眸里，此刻像是骤然落进了几颗星子，瞬间亮了起来。
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比平时扬起了半分，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
许星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她刚刚……只是听江宇硕讲了一遍，就蒙对了？这简直……太玄幻了！
“好，下一题吧！”江宇硕飞快地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练习册上，仿佛要掩饰什么。
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不受控制地、猛烈地撞击着肋骨，咚咚作响。
……
夜色浓稠如墨，像浸透了墨汁的厚重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连星光都透不进来。
许星沿着小区外斑驳的老砖墙，慢吞吞地往家走。
路灯昏黄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形单影只。
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像狡猾的小蛇，钻进她卫衣宽松的领口。
她缩了缩脖子，脚尖随意一踢，一颗无辜的小石子骨碌碌滚远，最终“噗通”一声掉进路边的排水沟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刚走到家门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的光在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眼。是林亦尘的消息。
许星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才点开那个对话框。
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模糊的预感。
「记得你明天要当值，提早半小时到校门口集合！」
简洁、直接，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像一道冰冷的指令。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手指在输入框敲出一个同样简洁的“好”字，发送。
甚至没等对话框关闭，就迅速切到了时钟界面。
设置闹钟时，指尖有些僵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抗拒。
屏幕上，“06:00”的数字在指尖下明明灭灭。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回口袋，抬手按响了门铃。
“来了来了！”王姨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很快门被拉开。
“星星，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但在许星听来，那关切浮在表面，像一层薄薄的油花。
许星没有回应，径直穿过寂静的庭院，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她沉默的背影。
回到房间，她将手里那本被捏得皱巴巴的数学练习册胡乱塞进书包，换上柔软的睡衣，一头栽倒在床上。
意识很快沉入混沌的黑暗，只隐约记得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在深夜里不甘寂寞地闪了又闪，震动声断断续续，像遥远的呼唤。
凌晨五点五十，窗外的天空刚透出一层朦胧的鱼肚白，远处路灯的光晕还未完全褪去，像一颗颗困倦的、不肯熄灭的星辰。
许星却已毫无预兆地醒来，比闹钟还早。
她利落地穿好校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麻利。
走下楼时，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王姨正在忙碌。
“星星？今天怎么醒这么早？早餐还没……”
王姨听到客厅动静，匆匆探出头，看到许星已经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嗯。”许星头也没抬，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