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目标明确。“断崖”的最后一夜,在一种混杂着决绝、不舍与隐隐不安的氛围中降临。没有人能安然入睡,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即将到来的漫长而危险的旅程做着最后的准备,也咀嚼着对这处短暂庇护之地的复杂情感。
小屋内外,灯火(几盏用动物油脂和简易灯芯制作的油灯)通明。
苏婉清是其中最忙碌的一个。她将所能收集到的所有洞窟清水烧开、放凉,仔细灌满每一个水囊。她将晒干的野菜、肉干研磨成粉,混合着炒熟的面粉(之前从“风站”带出的少量储备),制作成耐储存、易携带的高能量口粮,用洗净的干荷叶分包捆好。她的动作麻利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牵挂,都揉进这些维系生命的物资里。小雅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怀里抱着依旧沉睡的布娃娃,帮忙递着一些小东西,大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映照着苏婉清忙碌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依赖。
林风和夏冰则在屋外,对着楚月绘制出的简陋地图,进行最后一次路线推演和风险评估。
“根据无人机传回的有限画面,这条路线前半段是相对平缓的丘陵林地,利于隐蔽,但水源点稀少。”夏冰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声音冷静,“后半段开始进入山区,地形复杂,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险,也是‘清理者’设伏的理想地点。”
林风的目光紧紧跟随她的指尖,大脑在“源”的辅助下高速运转,模拟着各种可能遭遇的情况。“我们需要在前半段尽可能加快速度,争取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进入山区复杂地形。后半段……则要依靠你的侦察和我的感知,步步为营。”
他抬起头,看向夏冰。月光下,她侧脸的线条冷硬而优美,冰蓝色的眼眸专注于地图,仿佛一台精密的战术计算机。但林风能感觉到,她那冰冷外表下,同样紧绷的神经和对团队的责任。
“夏冰,”林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如果……如果途中出现最坏的情况,我需要你优先保证婉清和小雅的安全。”
夏冰的手指在地图上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才用她那特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声线回答:“我的职责是保障整个团队的安全。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终于抬起眼帘,看向林风,目光锐利,“你也一样,林风。你是核心,你不能倒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对他的关切,尽管包裹在职责的外衣下。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信任。这是一种超越了寻常情感的、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战友情谊,或许,还掺杂了些许别的、更复杂难言的东西。
血狼没有参与讨论,他正以一种近乎偏执的态度,最后一次检查着所有人的武器装备。他用自己的磨石,将每一把匕首、每一柄军刺都打磨得寒光闪闪;将每一把枪械都拆解、擦拭、上油,确保任何一个零件都处于最佳状态。他独眼中的血丝尚未完全消退,但那疯狂的光芒已经被一种沉甸甸的决心所取代。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他将是团队最锋利的矛和最坚固的盾之一。
扳手靠坐在屋内墙角,用他那仅存的、还有些颤抖的手,一遍遍地练习着单手快速更换手枪弹匣。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但他眼神专注,嘴唇紧抿,透着一股不认命的狠劲。苏婉清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活计,给他递上一碗水,轻声鼓励几句。扳手会沉默地接过,低声道谢,然后继续练习。他不想成为负担,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楚月则蜷缩在她的“技术角落”里,对着几个闪烁着微光的屏幕做最后的调试。她将最重要的数据备份到几个最坚固的微型硬盘中,并设置了多层加密和自毁程序。那架拼凑起来的无人机被她小心地拆卸、包裹,准备随身携带。她知道,在失去固定据点后,她的技术能力,尤其是信息获取和电子对抗能力,将变得更加宝贵。
夜深了,准备工作基本就绪。油灯的光芒渐渐微弱。
林风安排好了守夜顺序:血狼前半夜,他值后半夜。
众人都强迫自己躺下休息,但能否入睡,只有自己知道。苏婉清搂着小雅,躺在简陋的地铺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山风,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身边人的担忧。她能感觉到林风就坐在不远处的门口守夜,他沉稳的呼吸声,成了这不安夜晚里唯一的安定剂。她悄悄侧过身,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模糊的背影,心中那份情感如同暗潮涌动。
夏冰躺在自己的铺位上,闭着眼,但呼吸平稳得不像入睡。她的听觉捕捉着屋内外的一切细微声响——风声、虫鸣、血狼在外围巡逻的轻微脚步声、林风沉稳的呼吸、甚至苏婉清那几不可闻的翻身。她的思绪清明,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战斗场景和应对策略。林风对苏婉清那显而易见的特别关照,像一根细微的刺,在她冷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波澜,但她很快便将这丝异样情绪压下,专注于即将到来的挑战。
小雅在苏婉清温暖的怀抱中睡着了,呼吸均匀。她怀里的布娃娃,在无人注意的深夜,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内部那由无数光点构成的能量结构,旋转的速度悄然加快了一丝。
后半夜,林风接替了血狼。他坐在小屋门槛上,背对着屋内休息的众人,面朝漆黑的山谷。他没有点燃油灯,只是凭借着强化过的视觉和生命感知,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的脸颊,让他因连日劳累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感受着体内那“起源之种”印记散发出的温暖,感受着与这片山谷土地之间那微弱的共鸣联系,心中感慨万千。这里是他获得新生力量的地方,也是让他背负起更沉重责任的地方。
他想起苏婉清温柔的叮嘱和那件兽皮坎肩,心中泛起暖意;想起夏冰冷静的分析和那句“你不能倒下”,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想起血狼和扳手的忠诚与坚持,楚月的聪慧与努力,还有小雅那纯净却承载着巨大秘密的眼神……
这些人,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必须守护的珍宝。
就在这时,他的生命感知边缘,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充满恶意的能量波动,从东南方向一闪而逝,距离很远,但方向……正是他们明天将要前往的西北路线的侧翼!
是错觉?还是……“清道夫”的侦察单位,已经撒开了大网?
林风的心猛地一紧,睡意全无。他轻轻站起身,目光锐利如鹰隼,投向那片深沉的黑暗。
无声的守望,在离别的夜风中,变得更加漫长而沉重。黎明的出发,注定将踏上一条布满荆棘与未知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