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站在林叔宅院前时,白桃的后颈先泛起凉意。
朱红大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风裹着股陈腐的墨香,却少了往日林叔煮茶时的茉莉香。
她盯着门环上的铜绿——那是上周她来送治咳药时,亲手帮林叔擦过的,此刻却蒙着薄灰,像被谁刻意抹过。
林叔?李秀才又喊了一声,声音撞在院墙上弹回来,空得人心发慌。
他抬手要推门,手腕却被陆九按住。
陆九的指尖搭在门板上轻叩,指节泛白:门闩没插。
白桃这才注意到,门闩斜斜挂在门框上,像是从内侧被人抽开后随手一扔。
她蹲下身,石阶缝隙里卡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林叔爱把茶渣泼在阶前,茉莉是他最爱的茶引。
可这花瓣边缘焦黑,像被火燎过。
白桃。铁牛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长戟尖戳在她脚边的青石板上,你盯着石头看什么?
她没答话,指尖轻轻划过石阶底部一道细缝。
那里嵌着枚半指长的玉牌,边缘被磨得圆润,刻着的巽风卦符还沾着新鲜的泥。
白桃捏起玉牌时,掌心突然发烫——这纹路与她在地宫暗格里找到的玉简拓本一模一样,连卦符转折处的缺口都分毫不差。
林叔没走。她站起身,玉牌在指缝间转了个圈,他故意留的。
故意?李秀才凑过来看,眼镜片上蒙了层雾,上个月我来送药,他还说要给我看宋版《伤寒论》......
上个月。陆九重复这三个字,目光扫过院角的竹筛——那上面原本晒着林叔新采的陈皮,此刻却堆着半焦的纸灰,有人烧了东西。
白桃蹲在竹筛前,用银针挑起一片未燃尽的纸角。
泛黄的宣纸上还能看出半行小楷:震卦机关,巽风为钥......是林叔的笔迹。
她突然想起祖父笔记里夹着的残页,同样的字迹写着护宝人当以卦符为信。
进去。陆九已经翻过高墙,落地时布衫下摆扫过青苔,铁牛守门,李秀才跟我查东厢,白桃看正厅。
正厅的八仙桌蒙着灰,只有中间位置擦得锃亮,像是有人常坐。
白桃掀开桌布,桌底刻着个浅浅的巽卦——和玉牌上的符号重叠时,她听见地板下传来一声轻响。
白桃!李秀才的喊声从东厢传来,带着颤音,快来!
东厢的书案被翻得乱七八糟,线装书散了一地。
李秀才蹲在墙角,怀里抱着本《伤寒论》,封皮上还沾着暗红的痕迹。
白桃凑近闻了闻,是铁锈味。
她指尖刚碰上书页,陆九突然拽着她后退半步。
窗棂一声被风推开,穿堂风卷着纸页乱飞。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从书缝里飘出来,落在白桃脚边——照片里是三个穿粗布短打的年轻人,中间那个清瘦的正是林叔,左边的人背着长戟,右肩有道月牙形伤疤。
铁牛!白桃突然喊。
守在门口的铁牛冲进来,他盯着照片里的长戟,喉结动了动:这是......震卦地宫的守器。他的手指抚过照片里左肩上的伤疤,我爹也有这个疤,是当年守地宫时被机关划的。
所以林叔是......李秀才的眼镜滑到鼻尖,震卦守护者的后人?
白桃没答话,她盯着照片背面的字迹:民国二十年春,震卦三门,生死与共。墨迹边缘晕开,像是被泪水泡过。
夜幕降临时,雾气漫进院子。
白桃坐在正厅门槛上,药囊里的玉牌焐得发烫。
她摸出祖父留下的铜制回音香囊——这是药王宗特有的传讯工具,用特定频率的香气共振能唤醒旧忆。
林叔曾说过,他师兄当年中过蛊,就是靠这种方法醒的。
试试这个。她把香囊递给陆九,按《千金方》里醒神篇的法子。
陆九接过香囊,指尖在囊口轻弹三下。
第一缕药香飘起时,院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铁牛的长戟已经出鞘,寒光映着月光。
雾里走出个身影,白裙被雾气浸得透湿,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
她的脚不沾地般飘过来,声音像浸在冷水里:你们不该来这里。
白桃的银针已经抵在腕间,却见那女子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玉牌,瞳孔突然收缩:巽风......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你是谁?陆九挡在白桃身前,易容用的胶泥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红姑。女子的声音更轻了,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在震卦地宫里困了十年的人。她的手指划过八仙桌的桌沿,林叔没告诉你?
川岛英子要的不是宝藏,是瘟疫之钥
瘟疫之钥?白桃脱口而出。
红姑的嘴角扯出个苦笑:当年日本人炸塌地宫时,我师兄为了护它......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窗外的浓雾,他来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雾,眨眼间没了踪迹。
铁牛抬腿要冲,被陆九拽住。
先找林叔。白桃捏紧香囊,药香还在往空气里渗,他能听见。
果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叔从雾里冲进来,鬓角沾着草屑,手里攥着半块青石板——正是白桃在石阶下发现玉牌的位置。
你们动了巽风符?他的声音发颤,盯着白桃手中的玉牌,当年我师兄就是为了护这符......他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他被川岛的人抓去时,说巽风不现,钥匙不灭......
瘟疫之钥到底是什么?白桃抓住他的手腕。
林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是用震卦地宫里的千年寒玉做的药引,能解百毒,也能......他突然看向缩在角落的赵文轩,也能配出无药可解的瘟毒。
铁牛的刀地砍在柱上,木屑溅到赵文轩脸上:这汉奸知道!
老子现在就砍了他——
铁牛!陆九的手掌切在他手腕内侧,铁牛的刀地落地。
陆九弯腰捡起刀,刀尖挑起赵文轩的下巴:他要是死了,川岛的伏兵在哪?
瘟疫之钥藏在哪?
你想看着南京城变成乱葬岗?
铁牛的胸膛剧烈起伏,盯着赵文轩的眼神像要喷火。
林叔突然抓住白桃的手:要解这局,得找红姑。
她是当年唯一活着离开地宫的人,知道钥匙藏在哪。
白桃望向窗外,浓雾已经漫到窗棂上,像团化不开的墨。
她想起红姑消失前看她的眼神——那里面有恐惧,有哀求,还有一丝......期待?
幽影谷。林叔突然说,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幽影谷。
雾气里传来夜枭的叫声,白桃摸了摸药囊里的玉牌。
月光透过雾层洒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影子,像极了红姑消失时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