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城已成身后模糊的轮廓,如同被巨兽践踏过的沙盘。
石肤龟驮负着墨渊,在低沉的云层之下,向着东南方向沉稳飞行。
玄黑色的龟甲上,翡翠与暗灰交织的雷纹黯淡流转,每一次搏动都传递着沉沉的疲惫。
龟甲空间内,暗月兔、雷音雀、蚁王…所有序列军团陷入深沉的休眠,气息微弱如丝。
献祭本源催动混沌雷炮的代价,沉重如山。
墨渊立于龟首,混沌雷体如同沉默的礁石。
暗金与混沌灰芒在皮肤下无声流淌,炼气六层的气息沉凝如渊,内里却翻涌着炼狱熔岩般的杀意。
他那只流淌着雷纹与灰芒的魔手虚握,掌心炮口核心深处,那点暗灰色的混沌雷种投影如同深渊独眼,冰冷地注视着前方——越国的方向,七玄门的方向!
血债,该用血洗刷了!
七玄门,执法堂。
曾经象征宗门铁律的肃穆殿堂,如今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腻血腥与陈腐药味。
高堂之上,厉飞雨端坐于一张由白骨拼接而成的巨大座椅中。
他依旧穿着象征堂主的玄黑法袍,面容却比墨渊离开时更加阴鸷、枯槁。
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如同刚从墓穴中爬出的僵尸。
周身散发的灵压虽已攀至炼气九层巅峰,却驳杂不堪,带着浓烈的尸毒与怨魂哀嚎的气息,显然是强行吞噬了太多血食与生魂的结果。
下首,毒叟佝偻着身躯,裹在一件宽大的墨绿色斗篷里,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幽绿鬼火的眼睛。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不断渗出粘稠黑血的玉瓶,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厉堂主,‘千尸万毒丹’已成,只差最后一道‘至阴雷煞’引子。”
“墨渊那小杂种身负变异雷灵根,又被天罚劈过,他的心头精血,乃是最上乘的药引!”
“只要炼成此丹,莫说筑基,便是金丹大道,也指日可待!”
厉飞雨枯槁的脸上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混合的幽光:“放心,他逃不了!”
“本座已在他那废物弟弟墨居仁身上种下‘子母追魂引’!”
“只要他一踏入越国境内…嘿嘿…”
他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着,发出空洞的回响,“本座要他亲眼看着,他最后的亲人,是如何在他面前…被炼成血丹!”
“桀桀桀…”毒叟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妙极!妙极!”
“不过,那小杂种在清阳城闹出的动静不小,据说还养了些古怪的畜生…堂主还需多加小心…”
“畜生?”厉飞雨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再古怪的畜生,能挡我‘万魂幡’一刷?能抵我‘百炼尸傀’一拳?”
“清阳城?不过是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罢了!”
“待本座丹成筑基,第一个便去屠了那所谓的墨门!”
两人相视而笑,殿内阴风阵阵,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无声哭嚎。
越国边境,黑风岭。
阴风怒号,枯木如鬼爪般指向铅灰色的天空。
石肤龟庞大的身躯如同一片移动的玄铁乌云,缓缓降落在光秃秃的山脊之上,激起一片尘埃。
墨渊立于龟首,混沌雷体的气息彻底内敛,如同蛰伏的凶兽。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荒凉的山谷,最终落在一处不起眼的岩缝前。
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血脉相连的熟悉气息——墨居仁!
“龟,守好此地。”
“兔,雀,随我下去。”
冰冷的意念下达。
石肤龟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匍匐下来,翡翠与暗灰雷纹微微流转,将山脊区域笼罩在绝对的防御意志下。
暗月兔幽蓝的身影无声凝实,落在墨渊身侧,【魅影】能力在混沌气息滋养下,让她几乎与山石的阴影融为一体,【寂灭雷爪】寒光内蕴。
雷音雀则落在墨渊肩头,银翼收敛,【混沌雷音】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瞬间扫过整片山谷。
墨渊一步踏出,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没入那道岩缝之中。
岩缝狭窄曲折,向下延伸,尽头是一个仅容数人站立的天然石穴。
穴内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绝望气息。
一个瘦骨嶙峋、遍体鳞伤的身影蜷缩在角落,手脚被刻满符文的精钢铁链锁死,铁链深深嵌入血肉,伤口溃烂流脓。
正是墨渊此世的便宜弟弟——墨居仁!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眼神空洞麻木,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唯有胸口处,一道由怨毒尸气构成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漆黑符印,散发着阴冷邪恶的气息——子母追魂引!
母印在厉飞雨手中,子印如同附骨之蛆,折磨着墨居仁的神魂,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墨渊的到来!
“哥…哥…”似乎是血脉的感应,墨居仁空洞的眼眸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洞口方向,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与…一丝微弱的祈求。
墨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穴内。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墨居仁胸口的漆黑符印,又落在他那不成人形的凄惨模样上。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血脉相连的温情,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万载玄冰的寒意。
“废物。”墨渊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缓缓抬起那只流淌着混沌灰芒的魔手,隔空点向墨居仁的胸口。
滋啦!
一道细若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混沌灰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刺入那蠕动的漆黑符印!
“呃啊——!!!”墨居仁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
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般剧烈抽搐!
胸口那子母追魂引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黑光,无数张扭曲的怨魂面孔在黑光中尖啸、挣扎!
然而,在混沌灰芒的侵蚀下,这些怨魂连同那漆黑的符印本身,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污垢,迅速消融、湮灭!
化作一缕缕污秽的黑烟飘散!
子母追魂引,破!
剧痛过后,墨居仁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眼中那麻木的绝望被劫后余生的茫然取代。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冰冷、如同魔神般的“哥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墨渊没有看他。
破去追魂引的瞬间,他那只魔手猛地握紧!
一股无形的、混合了混沌雷种本源的强横意念,如同逆向追踪的利箭,顺着追魂引被湮灭时残留的最后一丝怨毒联系,狠狠刺向遥远的七玄门方向!
“厉飞雨…找到你了!”
七玄门,执法堂。
正与毒叟狞笑谋划的厉飞雨,胸口猛地一窒!
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他枯槁的脸色瞬间由青灰转为惨白,“噗”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血!
“堂主!”毒叟惊骇起身。
“追魂引…被破了!”厉飞雨捂着剧痛的胸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暴怒,“是墨渊!那小杂种…他…他来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霸道、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了自己的位置!
那意念之强,远超炼气期!
“什么?!”毒叟幽绿的眼眸瞬间收缩,“怎么可能?!子母追魂引乃上古秘术…”
“闭嘴!”厉飞雨厉声打断,脸上浮现出极致的狰狞与疯狂,“来了正好!省得本座去找!”
“启动万魂大阵!放出所有尸傀!本座要将他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
嗡——!!!
整个执法堂乃至小半个七玄主峰,瞬间被一层粘稠如墨、翻滚着无数痛苦哀嚎怨魂面孔的阴森鬼域笼罩!万魂噬灵大阵!
同时,执法堂深处的地宫闸门轰然洞开!
数十道散发着浓郁尸臭、皮肤呈现青黑色金属光泽、眼窝跳动着猩红魂火的恐怖身影咆哮冲出!百炼尸傀!
每一具都散发着炼气后期巅峰的凶煞之气!
厉飞雨枯瘦的身形冲天而起,悬浮于鬼域中心!
他手中多了一杆白骨森森、缠绕着无尽怨魂的魔幡——万魂幡!
筑基期的恐怖灵压混合着滔天尸气怨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显然动用了某种透支生命的秘法,强行将修为短暂推至筑基门槛!
“墨渊小杂种!给本座滚出来受死!”厉飞雨怨毒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席卷整个七玄门!
黑风岭,山脊。
墨渊缓缓收回魔手,眼中混沌灰芒一闪而逝。
他看也没看地上瘫软的墨居仁,一步踏出石穴。
外面,阴风更烈,铅云低垂,仿佛天地都感受到了那冲天而起的怨毒尸气与筑基威压。
“哥…快走…他…他筑基了…”墨居仁挣扎着爬到洞口,看着远处七玄门方向那翻涌的鬼域,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嘶哑地喊道。
墨渊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
他走到石肤龟宽阔的龟甲边缘,遥望那七玄主峰上翻腾的怨魂鬼域,以及鬼域中心那道散发着筑基威压的枯槁身影。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筑基?”
“蝼蚁…罢了。”
他那只流淌着混沌灰芒的魔手缓缓抬起,掌心虚握,遥遥对准了七玄主峰的方向。
没有惊天动地的蓄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光芒外泄。
只有掌心深处,那点暗灰色的炮口核心,如同深渊张开了巨口,内敛而危险地亮起!
“序列…归位!”
冰冷的意念如同最终指令!
“吼!”石肤龟发出低沉咆哮,玄黑龟甲上黯淡的翡翠与暗灰雷纹瞬间亮到极致!
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大地守护本源与混沌雷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墨渊魔手!
龟甲表面光芒随之黯淡,裂纹似乎又加深了一丝!
“是!”暗月兔幽蓝身影凝实于墨渊身后左侧,【寂灭雷爪】与【魅影】的本源化为幽蓝光流,汇入魔手!
她的身影变得半透明!
“唳!”雷音雀落在墨渊肩头右侧,【混沌雷音】的波动化为实质的银色音波流,融入核心!
银翼失去光泽!
蚁王、青藤妖…所有依附的序列,再次献祭出刚刚恢复一丝的本源!
魔手掌心,那暗灰色的炮口核心贪婪地吞噬着所有能量!
核心内部,混沌雷种的投影疯狂搏动!
精纯的混沌雷元奔涌而出,强行压制、调和、增幅!
炮口前方,空间无声无息地湮灭成一个边缘流淌着混沌灰芒的绝对虚无之点!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阵法,而是…人!
“厉飞雨…”墨渊口中吐出冰冷的名字,如同死神的点名。
轰——!!!!
一道仅有手指粗细、通体呈现出一种死寂暗灰色、边缘流淌着混沌湮灭光晕的能量束,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
没有光芒!
没有声音!
只有绝对的湮灭意志!
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
无视了翻腾的万魂鬼域!
无视了厉飞雨疯狂刷下的、凝聚了万千怨魂噬咬之力的万魂幡黑光!
无视了他周身沸腾的筑基期尸气护罩!
甚至无视了他眼中瞬间爆发的、混合了极致惊骇与绝望的嘶吼!
嗤——!!!
暗灰色光束如同穿过虚无,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厉飞雨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厉飞雨脸上的狰狞、怨毒、惊骇、绝望…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万魂幡挥出的黑光僵在半空。
周身沸腾的尸气护罩如同脆弱的蛋壳,无声碎裂。
眉心处,一个针尖大小的、边缘流淌着混沌灰芒的黑点悄然浮现。
没有爆炸,没有血肉横飞。
下一瞬。
以那黑点为中心,厉飞雨的整个头颅,如同被投入了强酸的蜡像,无声无息地、由内而外地…迅速消融、湮灭!
化作最细微的基本粒子!
湮灭的趋势毫不停歇,迅速蔓延至脖颈、躯干、四肢…
他手中那杆怨气冲天的万魂幡,如同遇到了克星,幡面上哀嚎的怨魂面孔瞬间汽化,幡杆寸寸崩解,化为飞灰!
他座下那白骨王座,连同他枯槁身体上的一切衣物、法器…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在那绝对的湮灭意志下,归于最彻底的虚无!
原地,只留下一片绝对干净的真空地带,以及…几缕缓缓飘散的、污秽的劫灰。
七玄门执法堂堂主,炼气九层巅峰,强行筑基的厉飞雨…形神俱灭!
连一丝残魂都未能留下!
秒杀!
绝对的湮灭!
整个七玄门,陷入一片死寂的冰窟。
翻腾的万魂鬼域如同失去了支撑,瞬间溃散,无数怨魂茫然哀嚎着消散。
咆哮冲出的百炼尸傀如同被抽去了力量,僵立在原地,眼窝中的猩红魂火剧烈摇曳,充满了本能的恐惧。
执法堂深处,毒叟那幽绿的眼眸透过斗篷缝隙,死死盯着厉飞雨消失的地方,又猛地转向黑风岭方向那道踏龟而立的身影。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怪叫一声,身形化作一道腥臭的墨绿毒烟,不顾一切地朝着后山禁地方向疯狂遁逃!
墨渊缓缓收回魔手,掌心炮口核心的暗灰色光芒缓缓熄灭,缠绕其上的反噬黑气似乎又浓郁了一丝,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他恍若未觉,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死寂的七玄门,扫过那些僵立的尸傀,最终落在那道疯狂逃窜的墨绿毒烟上。
“毒叟…”墨渊的声音如同寒风掠过冰原。
他没有追击,只是那只刚刚湮灭了厉飞雨的魔手,极其随意地…朝着毒叟逃窜的方向,虚空一抓!
嗡!
怀中,那几乎裂成两半的魔瓶瓶身猛地一震!
瓶口那黯淡的黑暗漩涡瞬间扩张!
一股强大无匹、混合着混沌吞噬本源的吸力,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锁定了那道墨绿毒烟!
“不——!!!”毒叟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尖叫!
他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吸力狠狠攫住了他的灵魂与肉身!
他拼命挣扎,周身爆发出粘稠腥臭的墨绿毒障,无数毒虫毒蛊的虚影尖啸扑出!
无用!
在魔瓶那源自混沌本源的吞噬之力面前,他的毒功如同儿戏!
咻——!!!
毒叟连同他爆发的毒障、毒虫虚影,如同被无形巨手捏住的苍蝇,瞬间被扯离原地,化作一道扭曲的墨绿流光,被强行拽入了魔瓶瓶口的黑暗漩涡之中!
瓶口漩涡瞬间闭合。
魔瓶瓶身传来一阵贪婪而痛苦的震颤,仿佛在消化着什么剧毒的美味。
瓶身那道巨大的混沌裂痕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墨绿色毒光一闪而逝,随即被混沌灰芒吞噬殆尽。
七玄门后山,只剩下毒叟最后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嚎余音袅袅。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七玄门!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弟子、长老,全都如同被石化,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茫然。
执法堂主形神俱灭!
凶名赫赫的毒叟被当空摄走,生死不知!
这踏龟而来的人…是神?是魔?
墨渊立于龟甲之上,对下方蝼蚁般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缓缓转身,混沌雷体的气息沉凝如山。
脚下,石肤龟发出一声低沉而疲惫的咆哮,承载着沉眠的序列军团,缓缓调转方向。
他冰冷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片承载了原身无尽屈辱与背叛的山门。
墨居仁蜷缩在石穴洞口,呆呆地看着天空那道如同魔神般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敬畏与…彻底的臣服。
王灵儿瘫软在清阳城的废墟中,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劫后余生的茫然。
韩立破碎的警示在识海深处回响:“天道反噬…非仅天劫…更在人心!”
“清阳…七玄…”
“血债…已偿。”
“墨门…当立!”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告,在死寂的七玄门上空回荡,也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石肤龟庞大的身躯破开铅灰色的云层,向着莽荒深处,向着未知的前路,沉稳飞去。
龟甲之上,墨渊负手而立。
他那只流淌着混沌灰芒的魔手,稳稳地指向远方。
掌心的炮口深处,反噬的黑气如同毒蛇般缠绕,混沌的灰芒缓缓流转。
新的风暴,已在酝酿。
瓶中世界,那道巨大的混沌裂痕,如同通往未知深渊的伤口,无声地昭示着——
真正的反噬,才刚刚开始。
第二卷,《清阳序列战争》…启!